“真是大快人心!”巴蘇特的一句話召喚出萬民的呼聲,人們將手裏的東西拋向空中,他們向周圍的人擁抱,用牙齒撕咬對方,在這混亂之中,托拉明甚至看到了一個嬰孩在天空中飛翔——“讓他們平靜下來,巴蘇特。”托拉明說道。“這是必然的,我的將軍。”他向台下揮了揮手,“罪惡的人已經懲處,屬於我們的明天卻不會白白到來。很明顯,我們現在需要一個引領者。”托拉明正在將劍上所沾的血擦拭幹淨,實際上殘留的血並沒有很多,這得益於這把劍以及他的利落的手法,卻聽到巴蘇特所說的話,頓時猶如一把寒冷的寬刃劍向他刺來一樣,他感到悲劇正在發生。“我們是人,我們不會拋棄我們擁有的文明生活,那是我們的憧憬,還有希望。這場審判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真心為國家付出的人!我想你們心裏已經有數,所以我就直接提出,如果大家都支持的話——”巴蘇特轉過身,將王冠放在他的身前,“托拉明將軍,希望你能在這艱難的時刻接受發生在這個國家慘痛的一切,讓你的智慧在人群中流淌,讓你的血液為人們的生命奔流。我希望,希望你能接受。”他想不到,巴蘇特竟然對他半跪下來,“誠然,這不是一個對您有利的舉措,這會讓你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然而,唯有你能拯救我們,唯有你能帶領我們走出困境,唯有你能讓洛克伐回到起始之時的生機——”托拉明聽到了巴蘇特的措辭,盡管他不服務於任何宗教旗下,但是他的言語確實足夠影響眾人,甚至連他自己此時也有點相信他是誠心誠意擁護他的。他看向了攢動的人群,他們一時間也安靜下來,隨著一個人舉起手臂,慘白枯瘦的手臂漸漸擴散到各個方向。士兵們收起了武器,也轉過頭來注視著他們。這一切——這一切看起來並不像想象中那麼糟糕。但托拉明不會因為短暫的驚訝而失去了理智,因為倘若他接受了這個王國,難題也會接踵而至。他將寶劍插入劍鞘之中,回過頭,蕾雅跑到了他身邊。他還特意看了看在底下注目著他們的祖文,他的臉上蒙著灰塵,不知道他此行赴死的決定是否是出於有所準備,還是像上一回一樣隻是莽夫行徑。“拿著這個王冠吧,將軍。你若再讓我說那些文縐縐的台詞,我恐怕也會進行不下去。”他幹癟的嘴唇像抹了油一般,“你知道,這個國家失去國王一天,就會一把潰散。就算原來的國王隻是個擺設。”他說的沒錯,托拉明知道,不知道他所建立的正義觀念是否早已受到了他魔法的蠱惑和誤導,但是蕾雅衝他點了點頭,這表示危機已經解除,蕾雅再次回到了他的看護之中。於是他接過王冠,沉甸甸的金子在王冠上有棱有角,上麵還有幾顆珠寶點綴,但除了王權象征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當他將頭上的盔甲摘下,然後扣上王冠,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沒錯,貝斯,他一點都不高興。盡管他並沒有阻攔他做他要做的事,但他確實很不高興。人群歡呼了一會兒,托拉明在心裏組織了幾句話以便一會兒他們平靜之後宣布出來。隻是還未等他說話,巴蘇特便又將話語權搶了過去:“今天,我們如向往中那樣得到了我們想要的守護者,由他帶領我們必將重拾新的生活。”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開始說話,“同樣的,在今天,我雖然有些耳背,但我似乎聽到了一個愛的呼喚——”巴蘇特的臉上盈滿了笑意,“一個年輕人,不畏王權的幹涉,勇於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為了自己所鍾愛的女人,即使一輩子也不後悔!”人群中發出幾串散亂的笑聲,“或許有人會以為這隻是個笑話,但我要說不是!因為我了解他們兩位,托拉明將軍——噢不!托拉明國王,也曾將他視如己出。他們年齡相當,他們都生於兩位忠於這個王國的將士家庭之中,但是,世事磨難讓他們不得不分開,讓他們的幸福時刻一段段推遲。不過今天!今天畢竟是我們整個洛克伐王國最歡慶的時刻!我們原本是要舉行一場婚禮,不過那個婚禮已經被這場處刑打亂。不過,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年輕人為我們帶來了福音!來吧!把我們今天的重要人物帶上來!”幾個士兵在下麵遲疑了一下,“沒錯,就是他!”巴蘇特指著祖文,祖文被迫帶著僵硬的“屍體”走到台上,他大概無論如何都沒有想象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托拉明也一樣沒想到。唯一在兩人之間不同的是,祖文或許為自己夢寐以求的目標而滿意;而托拉明,布滿身體的是難以衝破、難以抵抗的網。——而這個網來自於巴蘇特。“父親,我不想嫁給他。”在祖文還沒到這裏之前,蕾雅一邊抓著他的胳膊一邊對他說。“那你又有怎樣的主意?”她裝作很自然地看了看下麵聚集的那麼多人群,“也許,也許我們可以當這是一場假婚禮,等結束後——”“你覺得經過這麼多人見證的愛情一旦焚毀,會有什麼下場?”托拉明對眼前的事情仍舊目瞪口呆,但他的心裏至少還能思考。“沒錯,我的公主。”巴蘇特衝著蕾雅一瞥,“弄不好會五馬分屍的。”托拉明關注著這場戲,一直以來他也認真的演好這場戲,但他並沒有想到巴蘇特會將他直接放在這個風頭浪尖上,而且居然還布置的如此完美。盡管他心裏的一部分是敬佩他的,但他不得不承認巴蘇特是他的死敵,是害死了他的部下,欺騙了整個王國的人。他與洛裏斯不同的是,他永遠是勝者,而洛裏斯從最初相信他的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失敗的命運了。“過去,拉住她的手,用不著多想什麼,你的行為已經決定了你所擁有的一切——”巴蘇特在祖文耳邊說道,而祖文直接變成了一個傀儡。他果然走了過來,然後抓住了蕾雅的手。他看著祖文,祖文看著蕾雅,蕾雅則看著他,而巴蘇特卻將這三個人都看在眼裏。托拉明一邊聽著巴蘇特在一旁拍手,一邊想象自己究竟還有沒有翻身亦或是複仇的時候。令人驚駭而有刺激的一天總算過去了,人潮在奠基儀式結束後便一點點離開。一個父親,一對經過萬人驗證過的夫妻同坐在一輛馬車上,蕾雅甩開了祖文的手,祖文便一個人悶在角落之中。對於現在的他來講,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該安慰他們兩人,還是反過來安慰自己。無論是誰,在沒有知曉巴蘇特真正的計劃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而在活著的這段時間裏該做些什麼?托拉明隻想讓自己這憑空得來的王位顯得更有一些價值。他們的馬車回到了將軍府,而明日,這裏就會空了,或者被另一個他指定的人入住進來。他下了車之後,發現貝斯正等在門口,他似乎有話要對他說。而蕾雅誰都沒理,直接氣衝衝地衝進了大門,祖文在後麵跟著,好似一個被母親丟棄的孩子。“你真做了件好事呢,托拉明。還是現在就要我叫您一聲陛下呢?”“不必了,貝斯。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要知道這並不是我想要做,我隻是覺得應該這樣做。”這話說的如此含糊,他覺得想要跟貝斯將事情解釋清楚十分困難,大概還得從他的性格養成階段說起。“應該做的,你這話說的真不錯。好的臣子應該做的是輔佐君王,而不是砍下國王的腦袋然後自己戴上王冠——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利欲熏心了呢?托拉明,我記得以前的你不是這樣。你不要跟我解釋那些拯救萬民之類的借口!那些我聽那個老家夥已經說的夠多的了!”“你說的對,我不該跟你解釋,而我也知道自己沒法解釋。我隻想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我不會伺候一個篡奪者,我真心為我的老朋友感到傷悲……”托拉明隻看了他一眼,然後疲憊地說,“決定權在你,貝斯。不過如果你反悔了的話,可以隨時回來。”說完,他繞過他的身體,繞過他的馬,開始向府裏走去。“你可以做個‘禿子’國王!你可以一個人一個人掌握大殿!看看究竟有幾個人能為你說話的!”貝斯在他的背後吵叫,絲毫不顧忌別人怎麼看。而他這一點不如托拉明,他更加看淡了這些,無論貝斯如何咒罵,甚至打他一頓,他也可以隨便關他個一天半天然後放他離開。他不是他真正的敵人,但也說不上是真正的朋友,隻因他無心、無力分擔他身上的負擔……在他沒有對周圍的人說明這些狀況之前,他們就已經聽說了傳聞,盡管沒有人親口問他這件事是真是假,總之,他們的將軍做了國王確實是一件令他們高興的事兒。沒進過王宮的人總想見見王宮的模樣,托拉明決定將他們全部拉到宮殿之中。而貝斯所說的也是實話,他必須考慮這一點。他確定巴蘇特不是適合討論國事的人,然而除此之外,王宮裏的大臣以無其它。一切都已毀滅,一切都需重建,一切都在生長——他走進屋,突然發現蕾雅在椅子上坐著哭泣,而祖文則站在一邊抱著她。有時候,年輕人的心思他真的不太了解,但倘若蕾雅能接受他的話,他這個做父親的又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