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婭想起父親,便又想起了那個夢。夢中他與巴蘇特共同進行了那個計劃,盡管是夢,駭人的感覺卻仍舊纏繞在她的心間,而這也是她不想提起父親的一個理由。父親所留下的那個眼神,絕望、無措,在深深地憎惡與怨恨中層層交疊,讓蕾婭感覺仿佛走到了世界的盡頭……“你夢見了父親。”祖文說,“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樣子。”蕾婭點點頭。“來吧,他們就在前麵。”在度過一條被兩塊巨石排擠的小徑之後,他們看到了一處凹陷下去的巨坑。這個坑看起來並不像祖文所描述的那樣“不是十分容易走出去”,就如他們進來一樣。不過,周圍盤旋著的峭壁令他們想要出去隻能依賴這一條小路,然而他們卻什麼都看不見,因此對於他們來說,這裏是及其安全的。隻是——駭人的事情是無法避免的,蕾婭剛剛已經全然忘記了他所說的那些心理準備的話,一到這裏,站立著的人好像幽魂一樣在地上徘徊,而在他們腳下,躺著的是一個個顫抖著的、不知因何而死的“屍體”。糜爛,崩潰,兩匹馬因為此種景象尚被嚇得掙脫了韁繩,沿著小徑向外奔逃出去,而此時,洛斯與蕾婭也根本無心去管這兩匹馬。他們的身體僵直,看來想要尋找父親,還得先越過這些屍體才行。“他們顯然都在經曆夢中恐怖的一幕,可是並沒有誰可以想到在夢中結束自己現實中可能也同樣結果了自己。我送某些人進入到這個地方之後,再次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們用石頭敲擊著自己的頭,找不到石塊的直接用頭敲擊地麵,直到真正死透為止。但也不排除有一部分人能夠真正逃離噩夢的,他們一部分對生活已經釋然,一部分是從未考慮過生活。我讓幾個醒過來的人待在那邊的角落,還有幾個人出去尋找迷失在各個角落的人,然後將他們帶到這裏——”“難道?難道就不可以直接叫醒他們嗎?”洛斯提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而祖文隻簡單地搖了搖頭,蕾婭則給了他一個答複:“不會的,他們連了結自己的疼痛都能忍耐,怎麼會接受我們給他們的輕微的喚醒呢?”祖文看了她一眼,對她的回答表示肯定。然後,他說,“我用繩子將父親係在中央的一個人的屍體上,已經確保他不會用任何東西傷害自己,我可以現在就帶你們過去。”蕾婭點了點頭,洛斯也跟在身後。她被祖文抓的緊緊地,如果不是他的存在的話,她可能根本沒有膽量穿過這些徘徊著的似夢似醒的人群。他們有的撕破了衣服,有的皮膚上被撓出了深深的血痕,有的跪在地上拚命的錘擊地麵,還有的如同瘋子一般奔跑,將這些扶搖著的人一個個撞到,就如同碗裏的蠕蟲一般,倒下的人在拚命翻動身體,以求真正的掙脫。她總覺得這些相對於他們的麵部來說不算什麼,蕾婭每次看到一個人的接近,她都會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可是這樣又會讓她踩在一個人柔軟的屍體上,所以她隻能盡力讓自己堅強一點,讓她迎接人們奔流下來的鼻涕、口水和眼淚。哀痛和哀嚎聲、憤怒和咆哮聲占據了人群中的一大部分,亦有一些似喜似悲張大嘴巴將眼睛、眉毛、嘴巴擠在一起的人,他們也一樣深受夢境的困擾。蕾婭看向那高高岩壁之下啜泣的孩童,還有幾個在周圍圍起屏障的帶著果斷而堅毅目光的大人們,他們在朝她示意,完全不同於夢中:他們將她完全忽略了。往前看,她想要第一個看到父親現在究竟是何等模樣。曾經父親總是令人羨慕的,他的才智,他的謀略,他的一切都顯現的十分純熟。按道理來說,他不會被噩夢所打擾,那麼也就是說——“父親會不會已經醒了,然後出去尋找別人了?”祖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用手將一個個猶如蘆葦一樣的人推開,而他們則像被斬斷了根一樣倒了下來。“你看,他還沒有醒。”在看到父親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間寒了下來。他究竟在幹什麼?他的手在拚命拉扯著那個繩子,他站在死屍的高處,閉著雙眼,狠咬著牙齒。即使還隔著一定的距離,他們依舊可以看得到父親那滄桑的麵孔中悲愴之情。與其他人的絕望相比,他的表現更加瘋狂。等等——他的膝蓋下麵是什麼?祖文似乎也在一瞬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不!”他放開了蕾婭的手,不再顧及腳下踩著的是什麼,他將障礙推開,開始向前跑去。洛斯注意到他的行動後,也跟了上去。蕾婭的腳步一步步軟了下來,這一幕令她想起了噩夢之中的場景。在那一瞬間,她的腦袋仿佛被雷電擊中。她的眼睛注視著,期待著父親並不會發現他膝蓋下麵壓著的一把劍,然而事情好像總會向悲哀的地方發展。托拉明國王,曾經的將軍感覺到了他總是攜帶在身上的那把劍,畢竟相對於屍體來說,劍更硬,否則怎麼會將人穿透呢?她見他的嘴裏含著笑,咧開的嘴在吞食著熱淚,蕾婭感覺到一切為時已晚。她跪在了地上,在兩個人的衝鋒之中看到父親表現出一副燦爛的模樣,在他的頭頂似乎閃耀著一陣光輝。光輝映射了他的淚光,淚光中則是他的一生至真至誠的影像……“父親——”蕾婭無力地叫道,隻見他將劍從自己的壓製當中抽出,然後,他將劍一橫。睡夢完全沒有影響他抽劍的速度,甚至於在夢中,他的動作更加麻利。他試探性地在劍鋒上摸了摸,摸完的一瞬間,這根劍便一下鑽入了他的腹中,她聽到了一陣微笑,明明白白的微笑……“雷雅公主,要我再給你來個表演麼?”她的肩頭上多了一隻手,她心痛地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