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鬆軟的苔草，蕾婭感覺到發自心底的喜悅。喜悅將她的心情點燃，像春天的降臨。“不知道是我們的腳步起了作用還是季節的確更替了。”她說道，冬日幾乎將她的情緒耗盡，細數過去的時間確確實實過去了很久，但是她並不記得確切數字，隻知道這番征途經曆了數十天。“說不好，但是我們似乎真的找到了這塊夢想之地。”“夢想之地？”“如果沒有它的存在我們是不可能堅持走這麼遠的。”祖文說。蕾婭將視線延伸到遠處，她點點頭。這果真是一塊奇異的地方，整塊樹林就那樣孤獨地屹立著，猶如一個城鎮大小。樹林散發著黑綠色的古老氣息，如同岩石一樣幽深古老，盡管離那裏尚遠，但是人們仍舊可以看得出盤曲的樹幹猶如撐天巨柱一樣聳立，將翠綠的樹葉送上高空，直教人不覺心動起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塊地方是及其神聖的，盡管這想法毫無緣故。她設想是這塊樹林滋養了這裏綿延百裏的濃密的草野，草野中動物們的喧囂足以證明這是個充滿生機的地方，一個可以供人們駐紮的地方。人們為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驚訝，在度過前一個山嶺的時候他們還並沒有注意到這裏的一切，但是一個山頭過來，平坦而開闊的草地卻如此意外地出現，草地上到處洋溢著野花的芳香。盡管他們聽到了草叢中穿梭的動物的叫聲，卻並不像從前一樣對其進行瘋狂的追捕。他們都驚呆了，驚訝自己是否正在做一場荒誕的夢。如果是夢總會有破碎的一天，如果是現實，他們也沒有必要急於獲取。如此堅毅，蕾婭望著這些被深受饑寒交迫之苦的人們，他們被困乏弄得身體枯瘦，卻使得他們的骨頭變得更加堅硬；他們被風霜將臉上打上了傷痕，然而這傷痕卻讓他們的眼睛更加明亮，更加易於分辨眼前的道路，更加明於如何尋找生命的真諦。夢想，如果不是真的到達這個地方，蕾婭一點也想象不到夢想究竟是否會真的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隻是無可選擇而已，人在忍受過足夠多的悲痛之後，在經曆足夠多的生死糾纏之後，就會變得更容易釋然一切。“可是——”蕾婭說，“我真的想象不到會真的有這樣的一天……”她的眼睛突然被淚水潤濕，她從未像今天一樣絲毫不吝嗇身體中的水分，她也很情願將這份情感的破痛釋放出來。“這畢竟是我們努力的結果。”“我還是有些想象不到……畢竟巴蘇特他還跟在我們身邊，我以為他會盡力攪擾我們，讓我們忍受痛苦，並讓我們感到不安。”蕾婭突然警醒地意識到，“祖文？你覺得他會不會在我們突然享受到這種希望的時候給我們一個打擊呢？”祖文突然皺起了眉頭，他的目光中並沒有閃爍任何值得人安慰的意思。兩隻粗大的手將蕾婭的肩膀抓住，他站在了她的眼前。“蕾婭，這沒什麼可怕的。如果你相信他會以別人的痛苦為樂的話，那就讓你變得無堅不摧，這樣即使他做得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巴蘇特的日子到頭了，他的伎倆無法讓任何一個堅強的人受到傷害，你要相信你的人民。”如此詭異，蕾婭從未聽祖文說出這些話，但她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話是正確的。真的是那一次的遭遇改變了他，從那次之後的祖文既讓她熟悉又讓她陌生；既讓她想要試圖親近他，卻又有一種無形的陌生感在阻隔她想要做的事情。或許這是她的私心，她希望自己能夠親眼見證並逐漸習慣祖文身上所發生的這些變化，可是，他的變化是一瞬間，而且是十分完美的。他成為了一個甚至連父親都沒辦法超越的人，或者是——神？巴蘇特的日子到頭了——她是如此確定，蕾婭能從他的目光中看出這種肯定。可是正常的祖文該如何確定這一點呢？他應該很清楚他沒辦法用任何平常的武器殺了他，而巴蘇特的樣子雖然似乎在經曆痛苦的折磨，但仿佛一時半會兒不會壽命到頭。如今，她隻能對祖文給予相信。她知道自己甚至不必過問此事，而祖文也一樣沒有給她機會去問這些東西。他走開，向著那樹林和殷紅的霞日的方向。她開始組織人在這裏紮營，暫時可以以田野裏可以收集到的幹草作為被褥，行動敏捷的可以前去狩獵，小動物的肉可以補充他們一直以來的營養所需。他們可以在地勢稍低的地方挖掘地洞住下，也可以用草與泥土混在一起鑄成比地洞或柴草垛更加牢固的泥牆，同時，泥牆也有著很好的保暖作用。不過困難的程序需要以後一步步來做，隻要有了食物，有了水源，他們知道一切都不成問題。這將會是一個讓人真正感到溫馨的夜晚，蕾婭看看周圍自覺忙碌起來的身影，她也跟著祖文的腳步，朝著那神聖的地方出發。天逐漸陰沉，是晴朗的陰沉，蕾婭盡快跟上了祖文的腳步，沒有多久，她便追上了他，又沒有多久，他們將身潛入這塊神秘的樹林之中。蕾婭向天際守望，每一株樹木都像一個高大的巨人一樣挺立著，蕾婭看到了自己的渺小。過來的那條路上都被綿軟的草所吞沒，但是一到這裏，波浪便似乎被未知的力量所阻擋。它們息了腳步，在這裏，在腳下，是紛繁複雜的構成：短矮的草簇、鬆散的泥塊、多彩的石子，以及——堅硬的大地。祖文在繼續走著，沒有理會蕾婭路上的遲疑。“等等我！祖文！”她向前跑了幾步，因為她似乎聽到了一種深沉而令人畏懼的響聲。可怕的呻吟聲從大地深處向她襲來，聲音順著她的身體直傳到她的大腦中，她經曆過各種各樣的恐懼，然而從來那些恐懼都沒有讓她既感到恐懼，又感到疑惑。這種感覺——就如同父親在為某些她並未知曉的毛病而訓斥她一樣。她抓住祖文的胳膊，感到心中稍稍安分了一些。他要去哪？這是她現在正在想的一個問題。他既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停止腳步的意思。太荒唐了！蕾婭被一種可怕的情緒充斥，她拚命抓住祖文：“你——給我站住！祖文！”但是她的力量不及他，她就像被一個輕巧的口袋一樣被祖文拖著走。就在這時，周圍開始起了變化。天空的黑影開始抖動，不帶絲毫規律，像正在極力掙脫樹葉的感覺一樣，那些樹枝不安分的抖動起來。周圍無風，除了某種正在發生的動作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正在製造聲音——當然，還有蕾婭用力所發出的聲音。癡癡的斷斷續續的嗓音還有她腳底與地麵摩擦甚至是跪倒在地麵的聲音。“你說句話啊！祖文！”她喊得聲嘶力竭，而他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那樣毫不遲疑地向前邁著步子。他的腳底開始逐漸閃爍一些奇異的顏色，她看到一些草皮在逐漸揉動。蕾婭的腳步變得不穩，但她依舊不想放棄祖文，她最後本想打算將他拉住，卻一直都在被對方帶著走。周圍的樹木也發生了變化，開始時是幾棵樹，它們像人一樣彎下腰，它們的身體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扭動著，旋轉著。樹冠在逐漸降低，最終竟漸漸遮蓋了還顯出深藍色的夜空，她周圍的路線也在以驚訝的方式封閉了。當然，並不是完全封閉，隻是她覺得她所看到的那些黑暗之處並不是她會想要去的地方。繼續向前走，他們周圍的一切仍舊以同樣的方式發生著變化。或許真的是夜來的太快，她沒有任何機會看這些樹木如何縮短身子，如何將原本伸展起來的樹幹擰成一條條樹藤構成的主幹，更無法相信它們身體的黑暗之處，鑲嵌著一塊塊散發著光芒的寶石。綠色、紅色、黃色、紫色……蕾婭驚得不覺將手臂放下，她定住身子，很想去觸摸一下那些是否是真的寶石，但她也擔心自己會這樣被樹木張開的嘴將手臂咬掉。祖文一把抓住了她，把她嚇了一跳。雖然依舊沒有說什麼，但這次是祖文想讓她跟著自己走，他一定有東西要給她看，可是他為什麼不說話呢？他這樣不說話的意思是不是也讓我要保持沉默呢？不管怎樣，蕾婭見到這種情景也不敢開口了，還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蕾婭的身體都幾近酥軟，有幾次她險些跪了下來，但是祖文力大無窮，他在她還沒有摔倒之前便將她抓起來，並以瘋狂的腳步向前飛走。周圍的變化更大了，這裏已經不像原本那樣昏黑，五彩繽紛的光線縈繞在樹冠的包裹之中，明亮卻不刺眼，華麗卻更加溫潤。光點，光線，光暈……蕾婭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絕倫的地方，這場景帶給人一種徹頭徹尾的心動。這感覺讓她想要閉上眼睛，就如深處繈褓中的嬰兒一樣，滿心溫暖。終於，祖文停了下來，在一株大樹麵前……這株樹很粗，有可能就是這塊樹林裏最粗的一棵。但它不像其它樹木那樣在樹幹當中鑲嵌著繁華的寶石光華，它的樹洞深處是黑色的，黑的深邃卻並不可怕，就像最平靜的夜空一樣。它的樹洞很大，大的可以容納一個嬰兒——當周圍的一切都冷卻下來的時候，這株樹變得活躍了，蕾婭有些想要後退，但她的意識還是堅持讓她站在地上。她緊緊抓著祖文的手，突然想到她剛剛來到這裏時所產生的那種感覺。樹幹在周圍伸展，逐漸向他們接近，甚至連那株看起來十分結實的主幹也向他們的方向傾倒。然而就在那些枝丫還沒有伸到他們的眼前的時候，它停住了，然後又一點點縮了回去。祖文向它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