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迪拉德，來這裏居然還帶了這麼多禮物？”寒暄過後，迪拉德想要親自將自己的兩個馬車的貨物親自安頓，盡管他們勸說他應該休息以便來一起吃今天的早飯，但對他倆來說一定就跟沒說一樣，不僅如此，還會得到他痛快的回絕。“禮物？”迪拉德拍了拍蓋在馬車上的厚實的大塊皮革苫布，“都是一堆好酒好肉，嘿，我來這裏沒吃的怎麼行？”布洛寧看了看他那張黑黢黢的臉，盡管在某個凹下去的部分有那麼一丁點皺紋，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處處都想被打磨好了的紅玉玉石一樣，他的口氣也硬朗動聽，讓人聽了就充滿激情。“去吧！夥計們，把這些東西全都搬到廚房去！”布洛寧拍了拍侍從的後背，侍從站向前，“讓我來帶路！”“對了，太對了，這樣我才有心情休息一下。安妮雅，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對我還是這麼不了解。”他轉過頭，以一種父親般的眼光看著王後，兩排牙齒參差不齊，但看起來尚好，至少是啃得動骨頭，嚼得動肉。“我又不是男人。”王後解釋道，“沒必要知道你們的想法。”“你說的沒錯，一點都不錯。哈哈，來——”貝拉德衝上前來，用手臂摟住布洛寧的肩膀，“那就讓我跟這個懂我的人來好好聊聊，您不會介意的吧？”晴天的陽光向下拋射著奇怪的光線，布洛寧與迪拉德在花園中散著步。草已萌芽，樹葉突起，一冬常綠的蒼翠樹木葉子也變嫩了許多。迪拉德的身上有一種輕微的煙草氣味，也可能不是煙草，總之，是被火燒灼了什麼的味道。他身著輕便的皮革外套，卻總是劍不離手，看起來全然沒有國王的樣子，隻有手指上的藍色寶石戒指十分明顯，少有人知道這是巨岩城國王的象征，因為那裏盛產寶石，所以如果誰拿著一塊寶石也並不會很惹人注意。“看起來春天來了。”迪拉德看看周圍遍布的綠色，說道，“這風景像為女人專門布置的，在巨岩城可看不到這些。”“沒想到叔叔這麼久了還抱著這樣的邏輯。”布洛寧說，“一個男人卻不能欣賞美？”“如何欣賞？”迪拉德饒有興致地說。“這種美——”布洛寧想了想，“當然，你可以堅信自己喜歡的是一種，但是也有另一種會讓人喜歡。做一個男人應該兩者兼顧吧？至少你應該接受這一點。”“我接受。”迪拉德苦笑道，“你從那個老頭子那學會了不少，現在都開始教訓起我來了。”“別開玩笑了，迪拉德叔叔，其實你也喜歡這些，隻不過不想承認罷了。”“是男子漢就不會提喜歡，不然失去這些東西之後該有多傷心呢？”迪拉德變了一個樣子，這並不是他的風格。“我隻是有喜歡的東西，但我並不傷心。”布洛寧認真的說，迪拉德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肩膀，“嘿嘿，我相信，我們走。”“現在還像以前那樣嗎？比如說學習曆史，軍事，練劍？”“這一陣沒有。”布洛寧誠實說，“因為該學的東西大多都已經學會了。”“學會？”迪拉德說，“這些東西學起來應該是沒有盡頭的。想象我的當年，盡管劍術高超，但我知道這樣並不足夠，除非我戰勝了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這並不合情理……”“而且，我知道你現在還一個人也沒有挑戰過。”迪拉德打斷了他的話，布洛寧看了看他，這還是他之前認識的迪拉德嗎？他之前從沒有逼他做過任何事情，也沒有因為什麼東西責怪他，跟他在一起就是盡情的玩和大口的吃。當然，在他心裏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布洛寧，你知道我對你一直寄予很大的希望，不僅僅是擁有超凡的智慧。”“也包括武力？”布洛寧說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要談這件事？叔叔？”“沒什麼，我隻是覺得你或許已經準備好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布洛寧小時候總將這些話當做玩笑聽，但現在聽起來卻是另一個樣子，什麼是真正的男人？當然，他知道迪拉德怎麼想，用自己的鐵劍征服世界。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這種目的，既然有人生，便會有人死。而且，老實說，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準備好，尤其是麵對這樣一個堅強的男人，他的自信就會越發減少。“在你的魔法願望被拒絕後，我就一直有一個打算。”迪拉德停住腳步，雙手緊緊壓迫他的雙肩，這令他感到壓迫巨大。“你可以成為實現我的夢想的人，布洛寧，你想象不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布洛寧站在他麵前卻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一時間他變得慌亂，他究竟將自己視為何物？而我怎麼做才能令他滿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布洛寧將他的雙手擺脫，“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麼。”“我可是見識過你的執著，孩子，隻是你得想法令你太過狼狽。這世界有幾個魔法師？誰知道他們誕生在哪裏？從我的眼睛中看到的他們是脆弱的，布洛寧，你應該將自己的目的轉到真正屬於自己創造的東西上，比如說堅實的肌肉，或者是像你父親一樣的智者。”“這麼說你並不否認用智慧來填充我的大腦？”“當然不！我什麼時候讚成過你變成一個傻子？正因為你爹是我們中最聰明的人，所以才成了幾個王國中的引領者。”迪拉德說，“我隻是很遺憾你的身體變得如此脆弱，不過這至少代表了你說的是實話。”“因為現在的世界已經不太需要動用武力了，迪拉德叔叔。”“但作為一個吸引女孩子的手段總是屢試不爽不是嗎？”迪拉德說，“別讓女人將你看的比她還要弱。”布洛寧笑了笑，搖搖頭說，“當然不會是這樣，叔叔，你什麼時候看到我這個樣子了？”“別瞞著我了，布洛寧，你的臉上都是無地自容，你的肌肉無處可放。”他下意識地摸摸臉，“有嗎？”“太多太多了，孩子。我知道有一個地方能讓你忘掉一切，所以我來這裏就是想要把你帶到我的家鄉，在那裏才能鍛造出巨石一樣的男人。”“迪拉德叔叔。”布洛寧直接回絕說，“我不知道，但我在這裏還有事情要做，而且我父王出去還沒有回來……”“我知道，我知道——你覺得我帶這麼多食物的目的是什麼？我會等到你的父王回來之後親自跟他說，但這件事我需要你認真考慮一下，我可不想在你真正開始付出力氣的時候心不在焉，那樣的話我都不敢保證你會安全地離開那裏。”“你需要一個孩子，屬於自己的兒子。”布洛寧說道，他明白對方看重自己的感覺，不過他對自己卻並沒有對方的自信。“嘿，自己的孩子？”迪拉德在這個時候開始變得垂頭喪氣，“天知道我生下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也許一輩子碌碌無為，也許會像倫薩特的孩子一樣惡毒。”“這怎麼可能？”“非常有可能，布洛寧。”迪拉德說，“我不像你父親對待孩子那樣有耐心，他懂得怎麼照顧孩子，怎麼讓他們既能理解他的話卻又不會反叛他，跟他作對。我向來就沒有這個能耐，我也不願意花這麼大力氣。況且真等到他長大的時候，我估計已經老了，不要說可以跟他一起練劍，恐怕連看到那一天都不好說。”不知怎的，布洛寧覺得自己心裏糾結的很。難道這就是迪拉德叔叔這麼多年對他好的目的，隻是希望他來繼承他的願望？但廝殺究竟能夠代表什麼？他從教授自己練劍的師傅那裏並沒有感到這種遊戲的目的，同時，每一次搏鬥都是虛假的，他甚至可以判斷對方會在什麼程度時認輸。盡管，迪拉德的目的是好的，讓他的身體變得堅強，讓他的內心更加剛硬。“我想，這個時候我還是需要問問我父親的決定。因為——”他笑了幾聲，“瑞卡麗娜女王將我的姐姐視若己出，本來就已經奪走了我父王母後的身體的一半，如果我再離開的話，恐怕他們會受不了。”“我當然明白這一點。”迪拉德再次歡快地笑起來，“對我來說，一個像兒子的別人要比一個不像兒子的親生血脈更重要。幾個重要人物在一個人身上的影響可以疊加，你就是這之中的一個。我們希望將你塑造的更加完美，以便最終完成我們心存的一個夙願。”是什麼樣的夙願？成為完美之人？布洛寧說不好什麼是真正的完美，好像這是一件及其模糊的東西。模糊的讓他難以理解，他覺得迪拉德也未必全然理解，因為至少他從體質上並沒有那個天賦，他生來就沒有迪拉德或者卡蒂姆舅舅那種高大的身軀，而他父親的身體在逐漸萎縮，自他出生開始，他看到的父親就一直是那麼一副樣子，不論穿上什麼樣的著裝，都會讓人覺得他的頭腦要勝過肢體，真若打起來，他會比十幾歲的小孩子還弱。頭腦——還有肢體。在迪拉德的想象中這兩樣占據了人類所能做的極限，而他對他過高的要求也總會在某個時刻令他失望。布洛寧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想，因為內心殘存的一點抗拒，因為他無法堅持那些魔法之路的修為。而他倘若真心做這一切，就意味著他再次追尋魔法的不可能。“在我死後，我會將自己的國家交給你，布洛寧。”迪拉德認真地說，“所以我必須讓我的人民知道你有這種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