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艾拉拉幾下身上的被子,“你是想看我被子裏的樣子,還是想讓我在你麵前穿上衣服?”“我轉過身,你把衣服穿上。”他轉過身。“那我要是一晚上都不穿呢?”“你一輩子不穿也跟我沒關。”“既然這樣的話,我就這樣了。”艾拉仰頭往枕頭上一躺,“說起來我還真累了,正好直接休息一下。”他又將身子轉回來。“你為什麼要跟他做這種事?”“我喜歡啊,你也知道我一直就在做這種事。跟你在一起就等於在——”艾拉停頓了一下,眼睛默默告訴了他自己的意思,然後說,“你不是想要尋找線索麼,我覺得這能幫助你。”“我看不出有什麼幫助。”他執意說。“馬瑞米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別管他怎麼樣,他都是國王。而且你沒看見他已經看中你了麼?你可以去幫他辦事,同時也可以利用他擁有的資源。”“可——”貝拉德將拳頭握緊,“我——你的付出太大了。”“我跟你說過我喜歡呀,如果不是因為喜歡,誰都沒辦法逼我做任何事。”艾拉又盯了他看了一會兒,“我可以認為你是在吃他的醋嗎?”“什麼吃醋?”“哈!”艾拉笑了一聲,“肯定就是這樣。你知道,我跟別人都是收錢的,但在你這裏我可以免費,如果你要是介意的話你可以進來展示一把,趁著我意猶未盡的時候……”貝拉德看她將被子掀開,裏麵的軀體半黑暗,半皮膚色,貝拉德能看得出她並沒有騙他,但這周身赤裸的樣子卻讓他感到不安。他頻頻後退,眼睛還直盯著那一抹掀開的黑暗。艾拉輕笑了一聲,貝拉德已經轉身出門,他向著大門的地方急促地走著,身上隱隱約約被汗水著濕。外麵已經落日,黃與紅抹在輕微煙熏的淡藍之中,薄雲與紅霞在遠方接地,那遠方的山頭,亦是森林的指向。近處是茫茫的田野,灰暗已經將黃與草色模糊得不成樣子,唯有空氣的溫度能給他帶來一絲溫暖。山下的人家漸漸將燈火點亮,點綴著艾薩斯城的城郊地帶,艾薩斯主城也在一點點步入這種輝煌。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一眼看去所有地方都是一個樣子,唯一的不同隻在遠近。紅霞的淡墨終於將盡,星星開始逐漸滲透出來。森林中他並沒有機會將整個天空都看在眼裏,而這是個時候,從這裏有一個很好的視野,借著有人在路上留下的石階,他在上麵坐了一會兒。星是一顆一顆浮現的,它出現一顆,地麵上的燈火就滅了一盞,貝拉德也不知不覺地從旅館向著同高度的西邊走去。一個巨大的斜坡,一個碩大的城市,幾乎沒有人感覺到他的存在,他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可以指引他的存在。他想過要回去,大概這個時候的艾拉已經睡著,他可以將她的身體包裹上,然後在地上睡上一覺。但他不想這樣,好像在這黑夜的城市中才是他的歸宿,從森林中前行的時候,他幾乎都是睡在外麵,在地上鋪一點樹枝,拔幾把草,用毛皮鋪上。長滿長毛的門齒獸會趴在他的前麵,盡管許多動物對其它動物的毛皮會有一些不同的感應,但門齒獸們似乎從沒有介意過,它們也安然睡在毛皮上,但是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讓它們驚醒。黑夜中,森林中高大的樹冠是漆黑的,而這黑往往比天空鮮明,天空尚有星星照耀,但葉子將星空的光芒遮擋的一幹二淨。他和姐姐很少有機會同時看到幾顆星星的時候,夏季時還有螢火蟲照耀,在這冬天的時候就完全沒有了。那裏的樹木沒有任何神性,從沒有與他溝通過,這讓他以為古樹給他的承諾全是假的。打獵是他自己打的,火是自己生的,當姐姐有什麼傷痛或者病了的時候,也是他細心照料……不知道自己為何想這些,貝拉德從可以看得見的路上走,人們漸漸消失了聲音,晚飯已經進行完畢,他們已經準備入眠。即便再安靜,也比不上在森林的寂靜。即使再安靜,他也無法將心靜下。似乎一天沒有進食,但貝拉德並未感到饑餓。好像他身上的那些隱匿的魔法可以解決他的饑餓問題。畢竟他是從死亡的過程中走回來,不知是法杖救了他,還是他帶來了法杖。他既感到自己與其他人的相同,也能感覺到這種隱藏著的不同。但這種不同究竟能達到何種程度,貝拉德不知道,也沒有嚐試過。好像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是對他身體的透支,是對魔法的濫用。除非必要,他不會打破他師父對他所講。而對於情感,他也在做同樣的事。貝拉德感到累了,而黑夜也讓他無路可走。從一個巷道的牆角坐下,他穿著的這身衣服對抵禦寒冷並不是很好,很快,地麵的冰冷就深入到他的股間,他的後背也一樣深受影響。他抗拒著這種冰冷,這種身體的脆弱讓他想到自己曾經所受的那些足以稱之為痛苦的東西,冰冷根本算不了什麼,隻是現在他還存在一個更好的選擇,他想起了那張木頭床,想起了艾拉身體的溫度。這是不該有的思考,貝拉德心想,這是曾經蘭卡的懦弱,現在的他能夠抗拒一切。無論冰冷傷痛,饑餓疲憊,都是可以忍受的。與此同時,還有他麵前擺著的一些安逸的存在,欲望的存在,他的目的與這些東西毫不相關,這些東西並不能給他帶來指引,也不能給他帶來力量,反而是它們在阻擋他前進的道路。他選擇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懲罰自己,但他仍對這件事情的必要性存在懷疑,他不知道是該以自己直覺驅使的方式行動還是要以意念告知的形式行動,甚至在分清這兩者的時候都有些困難。貝拉德痛苦地抓著自己的腦袋,臉上不帶絲毫表情,他心裏的矛盾又開始影響了他,仿佛將原來的他刻意換回一樣,不知該怎麼做,隻是將思想混在一大片記憶中。他的思想在雖時空飛行,從現在開始往前,閉上眼睛他看到他在以驚人的速度回憶屬於自己的這段往事,凝滯的畫麵在他的周圍展開,隨著時間點的向前推移,它們又在突現之後一下消失。他看到了這些畫麵不外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那張困惑的臉:現在——失去姐姐的時候——在森林中與姐姐相伴的時候——與姐姐相遇的時候——在自己深受重傷的時候——被關在樹屋緊閉的時候——被捆在黑暗中的老樹上的時候。場景由此終結,但仿佛還缺少了某一個部分,他了解自己困惑的數量,並不是如此而已。接著,他似乎將意識控製了一樣,繼續向記憶的深處搜索:他追隨薩米人的那些孩子時——他偷偷將自己從森林中的一些奇花異草藏起來,而這構成了他的一個寶庫——他每一次發現會行動的生物——他被安娜姐姐教訓的時候……他被生下來、身體擦幹、眼睛睜開的時候。那懵懂的眼……當他一下子觸及到這一幕的時候,他被嚇了一跳。驀然睜開眼睛,惶恐不安的情緒讓他無法平靜。這不僅僅是因為是他頭一次從這種思維中看到剛出生時的自己,而是,而是——他竟然會為自己不能夠再往前看而產生遺憾。難道真是這樣?他很希望看看生下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樣子,他們又是怎樣一路奔波來到那個幾近荒蕪的地方。可是看到了又怎樣?貝拉德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壓力巨大,因為他是一個將家庭背叛了的人,幾個人都因他而死,而他難以忍受他父母將他如何帶入這個世界的模樣。困惑被換成了痛苦,貝拉德忽然感覺自己無論怎麼想下去都不是什麼好事,隻有什麼都不想才能拯救一切,他痛苦地敲著頭,期望自己能夠將之前的一段記憶全部忘記。或許是因為將自己的往事完全回憶令他疲憊了,也或許是真的沒什麼東西可想了,他這次安靜地閉上眼睛,決定忍著這份冰冷淺淺地睡上一覺。不管馬瑞米究竟怎樣,他的心裏隱藏著什麼樣的黑暗,但從他那裏確實是一個查找的起點,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他還可以向聖女城行進。帶著最後一點遐思,所有的困惑似乎都在從無形化為有形,它們在他的腦海裏像一個個輕巧的口袋一樣在空中飄浮,他想要抓住一個,然後將口袋解開,卻發現這些口袋像一群泥鰍一樣,還沒等到手碰到,就一下子飛到別的地方去了。濕潤的氣體從他的臉上結了一層薄霧狀的東西,這感覺十分很舒服,讓他發熱的腦袋變得涼快了一些。貝拉德扭動了一下身子,朦朧地睜開眼睛,先是一片黑暗,但很快,一個半裸露半遮掩的人形出現了。“啊!”貝拉德被嚇得沿著牆根向一邊拚命挪了幾次,他大口呼吸著,一時難以理解眼前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你怎麼睡在這裏,年輕人。”一個滄桑的口氣說道,“你怎麼不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