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聽此話，索尼婭隻覺得有趣。不過仔細思索起來，卻也總是找不到一個根據。她隻知道女王是個擁有智慧的人，因此應該不會犯這種在平常人也不算什麼問題的錯誤。但如果這個問題問自己呢？什麼是愛？真正懂得愛的又是什麼樣的人？這真是個很難解決的問題，即使你用多少時間，費多大口舌，對方都未必會因為你的話語心服口服，隻能說他的觀點跟你一致，那麼你的解說便有了必要性。換作什麼都不相信的人，非偏激的手段並不能讓對方承認你所說的話是對的。那麼女王呢？女王是怎麼想的？麵對一個凡人，這番話顯然可以被斷定很大的罪過的。“我妥協了。”妥協？這是索尼婭千猜萬猜也想不到的結果。妥協？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這意味著分離？“在那個時候，我的心裏誕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即使是看著他對我並不光亮的眼睛，感受著他並不激烈的溫熱的情感，我也要看著他直到他死去的一天。而且我也的確堅持了下去，奇怪的是，最終好像我在為這一切贖罪似的，但對於那個人來說，這種糾纏似乎並不是贖罪的方式吧，對嗎？索尼婭，他因為擔心我會看到他心裏的東西而總是躲著我，即使見麵了也總是回避思考我們之間的事情。”“那真正的愛是什麼？以他的意思是怎樣的？”索尼婭真想聽聽，若真有道理的話——她也不能原諒他所做的一切，讓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傷心本來就是一個罪過。“他說他對我的感情便是一種愛，但這種愛絕不僅限於我自己，他的愛裏還囊括了許許多多的人。隻是——”女王憂傷地呼出一口氣，“他說這種東西沒辦法描述，隻有心中有愛的人才能感受得到，‘你心裏沒有愛，所以你感受不到’他是這樣對我說的。”索尼婭靜靜想了一會兒，卻是越想越生氣，她很奇怪，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一根根繩子綁在身上，不鬆不緊，雖讓她失去了自由，但並不痛苦。偶爾，她還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身在福中不知福，這世間有多少人渴望瑞卡麗娜女王的真心，最後卻總連一麵也見不到的，他竟然這樣不顧自己與她的差距，將她說的一無是處。對於這種人，索尼婭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自負。不過女王身上看不到一點怨氣，大概時間過去太久，她也是時候將他忘記了。索尼婭責怪自己不該提起這段往事，所以她決定還是什麼都不問了為好。但似乎女王已經準備情願將這件事講下去：“沒錯，正如你所表現的那樣，我其實也很生氣。最初的幾天我總是盡可能找到一些理由來證明他是為某些東西所迫而說出這樣的話，但他的堅決依舊，他不回答我的猜測，於是那些猜測也都在他的不想驗證的情況下成了泡影。我也曾說服自己不必為這樣的一個人動心，或者說至少不必在乎他說過什麼，但是這些想法都不起作用，我的心還是一點點在他的影子中墜落下去。心在他所說的那些話上往複，久而久之，曾經的借口都反過來成了對抗我的理由了，我因此找到了自己不少錯誤，一樣是那些性質不清的，既不一定能成為一個人的錯誤，也不一定能夠成為一個神的錯誤，當一切處於最初的混沌狀態中時，我沒辦法用這些模糊的妄想欺騙自己。”索尼婭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頰，要理解這些是很困難的，在聽女王訴說的時候她最多也隻有一半能夠感同身受而已，畢竟在那個時候，女王可能是兼有人和神的兩種特征吧？再者，索尼婭還沒有遇到過讓自己動心的男人，自然，她已經見過許多男人了，而且他們還對她很明顯地表示過癡迷。不過，因為她那個時候總是站在神的位置上，於是，注定了這些人與她無法站在一起，如此清高的表現或許會另一些人氣憤，但這絕對履行了作為聖女的最重要的法則。每一個在這裏的人都必須維護，否則，一旦出現意外，她們便與那些坦胸露乳的妓女沒什麼區別了。而一旦距離被打破——我這是在想什麼呢？索尼婭暗自責備自己，對她這樣一個至真至誠的人來說，按理就不該有這種想法。若是真有的話，也不該享受女王垂賜的這麼大的恩惠。盡管她已經設想將自己這些並不純潔的想法拋除掉，卻真的很難如願。尤其是在這種不恰當的時候，不幹淨的想法總是會隨著她的思考逐漸深入。“索尼婭。”女王看著她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最後莫名其妙地笑了，她的眼睛彎曲，讓人如沐春風。“你的腦袋還真是——”“對不起，女王陛下。我實在有些管不住自己……”“沒關係，可能這也是一件好事。你才來到這個世上十幾年而已，如果現在就讓你向我這樣也太難為你了。在年輕的時候讓感覺控製你，在你有足夠的年紀之後，再讓思想來控製你。這樣還能留下一些樂趣。”盡管女王這樣說，索尼婭也點點頭，但她心中還是有一絲歉意。而她無意間將女王打斷之後，她似乎已經不準備再說什麼了，這讓她更感覺自己被蒙上了如同天邊的雲一樣的陰影，略帶些淡淡的清涼，她的心情隨之也步入了黑夜。“女王陛下？難道您不說說那個問題嗎？”當女王正要起身離去，索尼婭抓緊機會說。“什麼問題。”女王說。“什麼是愛？”“這個問題還得留給你，我的女孩兒。”這倒是個新鮮的叫法，索尼婭覺得。“這個問題困擾了太多人，許多人自信地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最後卻被困在了答案之中。所以若要我給你一個建議的話，你不要費盡千辛萬苦地去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答案解決不了問題，即使你知道答案了，並且給你一個挽回過去的機會，你也未必會抓住你的那份愛。也許我說了你不會相信，我們一族之所以強大，不是因為我們知道很多答案，而是我們的腦袋裏裝了許多疑問。如果你想要做我的接班人，你就得準備好才行。”瑞卡麗娜女王走到索尼婭身邊，將手放在她的蠶絲裙上，薄紗在綢緞外麵如此輕盈，如女王的手指一樣。“這是我之所以選擇你的理由之一，你離我最近，卻並沒有被那些既定的規矩打亂自己。”天又黑了，一天裏她收獲了出乎意料的疲憊感，並且她了解到自己想要將這些東西真正釋然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女王的意思是將這些疑問保留，然而保留之後怎麼做呢？困惑越多，人就越強大？誰能想象出來事實竟是這樣？索尼婭決定不想，其實隻要不荒唐度日就好了。不過，仍舊令她感到意外的一點是女王將所有在這裏聚集的女孩子都放手了，盡管最初女孩們還會去讀一些或者製作一些東西，之後，就變得越來越懶了，聖女城成了她們戲耍和歡樂的天堂，而她們也不需要去做什麼就能獲得這些東西。即使曾經很認真的人，現在也被其他人漸漸帶壞。脫離這種秩序之後，一部分人已經開始對索尼婭心懷抱怨了，索尼婭明白。還有一些則打算從她身上獲得一些東西，因為她們以為她會很快離開這裏，恢複自己公主的身份。隻是，在那些女孩的意識上卻沒有想到，一旦她走出去，就不光是一個公主，還可能很快成為某個人的夫人（盡管與馬瑞米的婚約已成定局，她卻並不把他當做自己的夫君，這意識是不知不覺下的，並不符合任何規矩）。到了那個時候，莫說是聖女城，甚至是利切希爾也很難回去。於是，又出現幾個出身窮苦的希望這樣隨她而去，做她的伺候丫頭——這不是索尼婭想要的，女王說她年紀還不夠，但她卻想盡快地與這個世界隔離。倘若能夠掌握瑞卡麗娜女王的智慧和能力的話，再來一個順理成章的繼承儀式，索尼婭情願這個儀式就在明天。她已經不再想凡塵之事，她將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忘掉的差不多了，弟弟在這個時候也無法阻擋她的決定。布洛寧一直以來好像都在關注著她是如何成為女王身邊紅人這個話題，這番熱心甚至勝過關懷她這個姐姐的。倘若她成為新一代女王，那麼，布洛寧也可如願以償了。他若想做新女王身邊的仆人的話輕而易舉，就怕她的那個父王不會同意。“你看，索尼婭，你終於也開始考慮一些現實問題了。”她對自己說，盡管她對自己還有一部分懷疑，盡管她對女王這樣的決定是不是還會改變並不確定，至少她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而最主要的還是，安排好那一份心情，做好與人割舍情感的打算，做好寬仁慈悲的打算。但人們必須明白，即便是神也並不是盡如人意的，對索尼婭來說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所以，能力卑微者還需要忍耐這一點才行。她扯起裙服，神采奕奕地走回到宮殿之中，不再注視斜陽，不再注視仍舊傳來姐妹們嬉戲聲的地方，她向自己的臥房走去。在那裏，她還是能夠最大程度地還原身處冥想室的感覺。好多人在注視，索尼婭在那個地方不能再出入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