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裏又多了一個男人，沒錯，是在聖殿裏。瑞卡麗娜女王又在索尼婭的猜測之外做了更奇怪的選擇，索尼婭以為她或許能夠在囚禁這個叫貝拉德的幾天後將他釋放，或者說是從聖城中驅逐出去；另外一個猜測，是她會借助自己的聖職，將他遣送到普通的監獄當中。哪怕是對監獄獄官說一句：他挑釁了我的名譽——也許就能關上他一輩子。但是，女王隻是決定將他關在一個這裏，還是在聖殿之內。自他被關起來的那日起，她就再沒有見過拉赫曼，盡管她最近一直抱著莫名的理由在宮殿裏逛來逛去，也的確沒有發現拉赫曼的蹤影，看起來他已經去做別的事情了。而貝拉德被關著的那個小屋子，女王則從來沒有接近過。索尼婭懷疑，這樣下去，他也許會被餓死在裏麵。可這樣真夠奇怪的，為什麼我會去憐惜一個陌生人呢？在她的腦海裏想起的都是這個年輕人無辜的表情，他好像真的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麼。當然了，這件事又沒有拿到公平的表麵上來評說。還有，這件事究竟是什麼事？他以前跟女王有關係麼？他從哪來？是誰帶著女王的話要求他必須過來？還有，讓他來這裏做什麼？索尼婭心裏仿佛又被塞了一團亂麻似的，但這團亂麻最起碼將以前的迷惑打亂了，她已經不太願意去回想之前的事了。這種牽掛令她整日都不能安心在房間裏待著，她甚至也不願意到殿外走走。地下的冥想室曾經是個好去處，但現在似乎也被人取笑了魔力似的，索尼婭從那裏既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舒緩心緒的方式。暗夜裏，也許隻是白天。索尼婭偷偷跑到貝拉德被關著的屋子那裏，在門外停下，從一開始的不太自然的碰巧路過，到後來直接趴在門前偷聽，索尼婭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她將鼻子靠近了一些，想裏麵會不會有屍體的氣味飄出來，可是，除了木門和灰塵的氣味、牆壁上油燈的氣味和她自己身上的氣味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也許，她想，她應該為這件事做點什麼了。夜晚，她準備了一點晚餐，雖然女王陛下的兩個性質既可以讓她像一尊神像一樣靜立而什麼都不用做，也可以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吃飯睡覺。索尼婭沒有見過她上廁所的樣子，因為那種事會讓女王覺得不堪，所以，人的一切事務，就好像是她創造的一樣。女王可以任意選擇，而完全不用擔心這種事情會導致另外的一種事情的發生，這真是很奇妙的事情，光留下一個人最完美的部分。她端著食物，還有從外麵買來的一瓶酒，以及兩個酒杯。仿佛是做了討好女王的一切準備似的，另外一種感覺，索尼婭也覺得好像她是在設法彌補自己的過錯似的。但是她又有什麼過錯？向女王詢問一件事情也是過錯嗎？女王陛下還沒有告訴這件事對她是個秘密吧？當然，她有時的確會在不想回答的時候采取這種手段。輕手輕腳來到女王的寢室，一方麵她不希望女王在她敲門之前就發現她，另一方麵，她不希望酒瓶在還沒有上桌前就被打碎。“當，當當！”索尼婭輕輕敲了門，裏麵傳來女王溫文爾雅的聲音，“進來吧。”她早就知道她會來的，不是嗎？索尼婭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將門拉開，女王正在桌子前麵添置著燭火，對於這個房間來說，兩根蠟燭已經足夠了。但女王卻將燈盤上的所有蠟燭全部點著，甚至於她還點燃了放在鏡子前麵的那根蠟燭。不知怎的，索尼婭並不想借此看見自己的這張臉。雖然是為了正確的事情，但做起來還是有點怕怕的。女王穿著純白的服飾，在蠟燭的燭火下，她的衣服微微有些泛黃，但絕非是老舊的那種黃色。她鬆散著頭發，也許是準備入睡了，而這種倦怠的感覺恰好能舒緩一下索尼婭的內心，讓她不會有處於正式對話的壓力感。“女兒今天感覺有些不同。”索尼婭將笑眯眯的樣子保持了一會兒，說：“這是我今天從集市上買來的，隻是——”“你出去了？索尼婭？”女王突然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她撲到索尼婭身前，“你沒受傷吧？”這慌張的神色讓索尼婭略感不安，好在她將酒瓶和酒杯都放在了桌上，否則女王一定會毫不顧忌地將它們掀翻在地。“您一直都不知道我出去？”索尼婭說，“自從女孩們都離開之後，這裏就沒有人準備飯食了，所以我一直都是自己出去解決，您不會是在責怪我沒有為您準備飯菜吧？”“不會。”女王失落地說，她鬆開抓在索尼婭雙手間的手臂，“我都好久沒有吃過東西了。”這種“好久”在平常人眼裏或許隻是一天半天，而在女王的口中說出，索尼婭判斷，起碼也有幾年了。“其實，我也沒有經常出去的，隻是出去準備一些貨物，回來之後再自己弄吃的。不過——”索尼婭笑著，“那些人對我已經很熟悉了，他們都不願意收下我的錢，但我還是堅持買來的東西必須以原價付給他們錢才可以。”瑞卡麗娜女王的眼中閃爍著憂傷，這打斷了索尼婭想要繼續說的話。“這些日子太累了，以至於我都忘記了你還需要吃飯的。”索尼婭表現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是的，不需要吃飯的人的確感受不到別人總是要吃飯的困擾。但索尼婭真是想象不到女王的累是什麼意思？噢，也許是這樣。“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陪您每天出去走動走動，外麵的景致很好，而且，如果您打扮的普通一點，沒人會覺得您是女王的。”女王回轉過身子，然後坐在擺放酒宴的椅子上，“不用了，不大不小的一個花園已經夠用了。”索尼婭也坐在椅子上，她並不想以自己的知識來跟女王辯論，但還是說，“若您能出去的話，我相信您的心情會好得多。您在這裏又怎麼會知道外麵的人生活多麼有趣，那麼多人簇擁在一起，討論著誰家出了什麼糗事，誰家丟了什麼東西。不說別的，光是看那些表情就足夠了。”索尼婭說著，一邊說還一邊笑，但一樣挽救不了女王的憂傷。過了一會兒，索尼婭開啟了瓶蓋，為女王斟了一杯酒，“嚐嚐這個吧，賣酒的說這是專門為王公貴族製造的上品酒液，但我想想看他的那個攤位，也許，他說的是有點過了頭。”“你愛這些人嗎？”女王突然脫口而出的話讓索尼婭手足無措。“愛？您——您什麼意思？”“如果有一天這種場景注定會消失，你還會快樂嗎？”索尼婭的情緒低落下來，換作誰都是這樣。但索尼婭從沒見過像女王這樣愛掃興的人，她讓索尼婭每次稍微高興一點，就馬上被她壓抑下來。而索尼婭真的痛心的不行了的時候，她又會假裝母親用溫柔來嗬護她，即使她並不知道其實痛心就是她導致的。“我當然不會快樂。”索尼婭說，“但是時間飛逝，生命消結本來就是必然的結果。人會死，但也會有新生命的誕生，這才是最主要的。”“但如果是非自然的結果呢？”女王說，“我相信泥水城的死亡事件給你造成了不少的困擾，我覺得你不會喜歡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尤其是發生在這些善良的人民身上。”女王——陛下。索尼婭被嚇到了，“您不會？您說過您處死的那些都是壞人。可這些都是好人，當然，沒有人能夠至善至美。”索尼婭更正了一下，“但我相信這不是問題，我還有機會感化他們，讓他們按照您的意思——”女王抓住索尼婭的手，壓在桌子上麵，“不會的，索尼婭，你的母親隻是個單純的女人，不是惡魔。”索尼婭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星星點點的燭光在她奇異的瞳孔上閃爍著，這時的她雖然傷痛，看起來卻仍舊十分美麗，讓人憐惜的美麗。她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真正目的，但她的心情已經被打擾了，被深深擊傷了。索尼婭雖然自己並未受過一點傷害，這話是真實的，即使她不小心被外麵的花枝傷了一下，女王也會讓傷口複原，並且完整如初。但她的確看過了許多傷害，這些傷害雖然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痛卻持續地釋放在她的內心裏。她並不害怕這樣的傷害有一天會被發生在自己身上，她隻是搞不懂為什麼這種傷害會存在，會發生，當然，還有不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