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一個人出來？”貝拉德不帶絲毫情緒地問道，似乎並沒有責怪索尼婭的意思。“大概……是一個人太無聊了吧？”索尼婭輕聲說，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就要融化了一樣，雖然全身無力，卻好像處在一個很嚴密的包圍圈中，即使倒下了，也不必為之後的事情擔心。“無聊？”貝拉德表現出一副很是懷疑的樣子，“你這麼多年也都是在無聊中度過的嗎？”索尼婭瞥了他一眼，“是啊，你應該也明白，在我被女王選中的那一天，基本上能夠跟我成為朋友的人就不存在了。”“我可以想象。”貝拉德說，“但也有你的一部分責任。”索尼婭點點頭，“是啊，我一麵以為自己跟她們有所區別，一麵又覺得我不該總站在女王這一邊，應該嚐試跟她們聯係在一起。可是我沒有勇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真正讓自己融入她們。”“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真正接近她們，因為你的身份不同，無論外在還是內在，都遠遠超過她們。”“不要這麼誇獎我了。”索尼婭有些羞澀地說，“你說的很大一部分並不是我的功勞。”貝拉德看了看她，竟然承認了她所說的話。索尼婭知道自己不能從貝拉德這裏再獲得一絲讚美了，實際上，她想要聽的也並不是這些話。如果想要讚美的話，任何一個人（除了女王）都會滿足她所有的需要，但她需要的是實話實說的人，當然，還得如這般聰明才行。索尼婭繼續抓著貝拉德的胳膊，她不知道這一點是不是讓很多人羨慕，但她很享受這些被關注的目光，或許這種感覺表現得太明顯，貝拉德看到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了。”危險？出來散散步也很危險？索尼婭百思不得其解。“我認識這些人，盡管有些人會心懷鬼胎，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像他們那樣。”索尼婭說，“隻說你到來的這些日子，我就經常出來，卻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也許是湊巧，也有可能是因為白天的緣故。”貝拉德說，眼裏塞滿了陰霾。索尼婭也許能夠理解貝拉德是因為關心她才這麼說的，但這種關心未免還是有些過分，或許他不知道，她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被女王的保護圈緊緊包圍。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在女王心裏有著很大的分量，但僅僅是利用她，這種保護也是值得的。可能覺得說的太過籠統，貝拉德接著補充，“他們的心情十分混亂，想必是因為近期所發生的事情，變化巨大卻沒有任何解釋。你可以看見有一些女孩用觀望的眼神看著你，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延續如此之久的傳統會在一瞬間崩潰掉。同樣，你也可以看到一些以往虔誠追隨你們的忠實信徒，在現在，他們心裏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他們搞不清原因，因此某些人就將仇恨放在你的身上。”“我不明白，如果他們有疑問的話完全可以來問我，但是我在城外走動這麼久，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有著這樣的問題。”索尼婭說道，她開始感覺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不安起來。“也許一些傳言在他們的耳中紮了根，也許他們本身並不是特別期望獲得這個結果，因為信仰一旦失去很快就會被現實彌補上。他們受到外來者的影響，一部分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留在這裏，一部分帶著失意的情緒遠去，聖女城不知不覺間已經改變了，裏麵的人與外麵的人無異。但是唯獨不同的一點是，在這裏沒有適宜的法律，也沒有衛兵來執行公務，沒有官員來敲定正義，所以，一些破敗的想法就從他們的心裏逐漸釋放出來了。”貝拉德說的很有道理，令索尼婭難過的是，她並沒有這樣考慮過。她也經常去想象這個城市所發生的變化，但她還是很容易就被表麵的東西所欺騙。她以為善良的人會永遠善良下去，本來她從心底上就質疑這一點，可最後，她還是寧可相信這種和平依舊留存於聖女城這個神聖的地方。或許，女王自己都已經喪失了希望，索尼婭又何必奢求這些人會篤信信念呢？她將貝拉德的胳膊抓的更緊了一些，兩個人幾乎貼在了一起。在聽過貝拉德講述這些事情之後，索尼婭再去看那些眼神，就顯得完全不同了。他們並非羨慕，也絕非嫉妒，而是在懷疑的目光下苦苦尋覓著答案。她相信如果自己像貝拉德一樣也可以輕易看穿一個人的心思，那麼她一定會被這些目光刺傷，她擁有著常人所沒有的東西，結果卻無力挽回這個城市淪落的現實。想到這裏，她忽然對自己成為下一代聖女城的女王有些擔心了。日頭已經在天邊逐漸落去，灰色的雲團在天空中肆意塗抹，暗色很快就降臨了下來。貝拉德沒有提出過任何回去的話，索尼婭自己則覺得她需要承受來自於這些人眼中的如芒如刺的懷疑目光。如同貝拉德所經曆的，她將一些與自己相關的事的罪責承擔了下來，兩個頗有罪惡感的人在落日的墜影下踱步，索尼婭隻覺得他們的身形細微，渺小，仿佛夜幕一旦降臨，就會將他們一下子吞沒一樣。“事情也許真的如你所說。”索尼婭突然說道，意圖打破兩個人安靜的畫麵，同時，因為時間的問題，街道上的人已經散失了好大一部分，燭火逐漸從家家戶戶當中亮了起來，晚餐的時間到了。“我還記得我與很多姐妹們穿著聖潔的衣服，在每一個街頭巷尾步道，播撒女王的恩德，那個時候世界總是那麼美好。不同於其它國度，我們在這裏的確是少有衛兵守護的，少量的幾個衛兵，還是女衛兵維持秩序，但我所看到的地方都是一派秩序井然的模樣。在我們活動比較頻繁的時候，幾乎每半天就就會進行一次遊說和演講，這裏麵不光有一些已經掌握了很多知識的人，同樣也是借機給一些不成熟的女孩提供一個機會，讓她們敢於在人們麵前表現自己。而這僅僅是一方麵，貝拉德，女孩子們在這裏還會學會不少東西，她們紡織布匹、縫製衣服、烘焙麵包、製作首飾和各種工藝品，她們從這些掌握著真才實學的人身上學習這些東西，通過自己的雙手製作出來賣給或者直接送給有需要的人。身居聖職的人與這裏的人聯係十分密切，雖然已經是曾經了，但我還是感覺那些場景曆曆在目，仿佛是昨天發生了一樣。”索尼婭眼神沉默著，嘴裏卻嘟囔了一大堆，“我不知道女王為何要解散這個團體，雖然在那個時候我並不是十分看重這種虛幻的東西，我總覺得用這些謊話騙人，還不如嫁給她們做老婆實在。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現在的聖城並不比往日的輝煌，我是錯的，貝拉德，現在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貝拉德先是笑了笑，他的右手始終拿著那支法杖，現在，他將右手伸過來，在索尼婭的手上拍了拍，“別擔心，我們還有機會。”“這件事跟你無關，貝拉德，你又何必跟我站在一起忍受這些人的目光呢？”貝拉德凝神看著索尼婭，他半張著嘴巴，似乎要說些什麼，但仍舊沒有開口。短暫的心動促使索尼婭極度渴望一個哪怕是安慰的吻，可是當她覺得自己的目光裏已經將一切都展露在外的時候，她卻什麼都沒有得到。他給了她一個目光，一個堅定且嚴肅的目光，貝拉德竟以為這種目光能夠安慰一個人一輩子。但索尼婭沒有責怪，至少她沒有控製不住自己而主動投懷送抱，盡管隻是幾個無關的人，索尼婭也不想讓他們今天的舉動變成人們今後輿論的中心。因此，索尼婭又恢複到了先前的姿勢，挽著貝拉德的胳膊，好像在攙扶一個老父親一樣，他們繼續這段神秘的表演。再次向前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索尼婭看到前方的街道上出現了一些外來者。他們身著與聖城人民完全不同的服飾，騎著強壯有力的戰馬，從遠處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