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妻子是什麼樣的感覺？蒙度以前並不知道，他經曆了許多繁重的任務，本以為這份工作會是唯一陪伴他一生的東西，可是芬蒂就這樣進入了他的生活，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他覺得自己以前對芬蒂有所了解，因此她並沒有期盼太多。可事實上，在結婚之後，她似乎變了一個樣子。她承擔了家裏的所有女人的事務，而且做的有模有樣。這一點讓蒙度覺得自己曾經真不該帶著一種懷疑去看待她的妻子。她本身就是那樣，隻不過短暫的時間不足以讓蒙度對她產生了解。芬蒂精於打扮，打扮過後顯得美麗卻並不招搖，他見過許多肚子裏裝著一大把知識的男人，也見過這一類的女人，通常知曉許多東西的女人會顯得更加善解人意，在男人遇到難解之事的時候，她們也會參與其中，偶爾會用自己的方式將困難化解。他看到的芬蒂並不是滿腹經綸，在外表露出洋洋得意的風采，芬蒂本人看起來更加平靜，就像生長在草叢中豔麗卻將身影隱藏起來的小花一樣，隻用自己的心地去體貼、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他，從來都不摻和任何關於他的工作上的事。蒙度知道自己身處幸福之中，但對於這種唾手可得的幸福依舊有些懷疑，為什麼這麼好的事情會讓他碰上？他從未爭取過這些東西，也沒有對這種偶然的巧合抱任何希望，結果芬蒂就像從一滴雨從天上掉下來，僅有的那一滴，卻掉在了他的頭上似的。讓他以及任何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的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一切當然也是有原因的，自芬蒂與他結合之後，除了對阿裏克斯曼國王彙報那件事之外，她幾乎就沒有再提過泥水城的事情，對於一個剛剛嫁入到鄉土之外的女人來說，芬蒂顯得太過平靜。她既沒有對家鄉懷有過多的憎恨，也沒有過多的思念，蒙度注意到泥水城在她的眼中正在逐漸變成一個陌生的城市，而關於它的記憶也在芬蒂的心裏被一點點抹除。不論怎樣，芬蒂將全身心投入到對蒙度的愛中，這讓他很滿足。夢幻般的感覺成就蒙度每時每刻裏對她的牽掛，但同樣也成為他害怕自己失去這一切的一條繩索，他擔心最終真相出現，繩索被無情割斷，自己會失去這種幸福。蒙度對於這種看起來十分祥和的愛情獨自糾纏很久，他不敢對妻子說，隻是一個人在默默觀察，觀察芬蒂做事的方式，觀察芬蒂注視他的表情和說出來的話語。可無論他用了多大的努力，都找不到一絲一毫值得懷疑的線索，反倒是當他太過於注意芬蒂的時候，讓她猜到了一些什麼。“我知道你那種眼神是什麼。”一天的任務結束了，蒙度回到家中，芬蒂一邊幫他卸去身上的重鎧一邊用靈活的眼睛打量著她。他嚐試用溫柔的眼神深深看著她，可是釋放出來的卻是冷漠的光芒。“什麼眼神？”蒙度說，裝作並不在意的樣子。“懷疑。”芬蒂說，言語中帶著平靜，手中的活動依然不停。“懷疑？”蒙度驚訝地叫了一聲，“我怎麼會懷疑你呢？”他張開嘴，嘴上掛著癡癡的笑，看到芬蒂垂著眼睛，一時愁眉不展，樣子令人心碎，可他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懷疑這種東西一直以來都存在，他對任何事情都有過懷疑，可這並不妨礙他去做自己堅信的決定。芬蒂將鎧甲整齊疊好，並安放在那個專門的箱子當中，沒有說任何話。“親愛的——”蒙度走向她，用雙手抓住她的肩膀說，“你怎麼會這麼想？是什麼事情讓你有了這種想法呢？”她睜開碩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地震撼著他。當她的嘴裏還沒有吐出什麼話來的時候，一口氣便先從那裏歎了出來。“告訴我，你今天是怎麼了？”“沒什麼，我以為你還在思考那些被別人說三道四的事，在他們眼裏我的確身份卑微，配不上你。不過這些我都不在乎，我隻在乎你心裏的想法。”蒙度頓時心生憤怒，“是誰說的？”縱然他有想要替天行道的想法，可回頭想想周圍的這種人很多，因此許多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他說他的不好，他也會將同樣的話反過來對他說。“我娶了一個完美的妻子，我想勢必會有些人嫉妒的。他們越是嫉妒我們就應該越努力去創造幸福，這才是回報他們的最好方式，是不是？”芬蒂微微笑了一下，然後投入了蒙度的懷中。他這樣靜靜摟了她一會兒，因沒有什麼事便沒想到結束，芬蒂也沒有掙紮開，可這樣擁抱的時間越長，他越是覺得芬蒂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委屈。“是不是誰欺負你了？”蒙度問道。“能欺負我的隻有你。”“好吧，那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每天晚上。”蒙度有些詫異，“哪天晚上？”“每一天晚上。”他的心中有些奇怪，為何他做了這麼多壞事自己卻不知道？他費盡心思地想，不知不覺將芬蒂從懷裏釋放出來。芬蒂卻隻在他的眼下看著他痛苦的樣子，連一點提示都不給。“噢，你是不是指——那件事？”雖然蒙度是個性格比較剛毅的人，但麵臨這樣的對話他還是不免羞澀了一下，“如果說因為這件事太頻繁讓你感覺疲憊的話，我們可以商討——規劃一下……”“是啊，我們的確需要進行一些規劃。”芬蒂翹著嘴說，那故作模樣的紅唇讓蒙度難以承受，每一次看見它們蒙度都很想讓天空快快黑下去。“可我不是說它太頻繁了，我是說……”“你是說什麼？”芬蒂突然表現出一副尷尬的樣子，好像剛剛議論的話題跟現在所說的毫無關係似的。“我感覺你沒有用心——”如果是這樣的話，蒙度可就真的苦惱了。怎樣的才叫用心？在過去來說，這些話題在士兵中傳播得不少，他們談論自己與妻子之間的秘密，然後將這些秘密公開得好像是大家都應該知道的一樣。因為沒有抱著在這種事情上取悅妻子的目的，所以他從來對此隻是笑笑而不去聽，也不去管。當蒙度結婚之後，他發現很多人在他在場的時候不開這種玩笑了，雖然他知道這些改變與他有關，但他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其看做是他們成熟了，進步了，這是一個很好的狀況。“我知道。”蒙度慚愧地說，“在這一方麵你要比我在行，所以隻要你告訴我怎麼做，我什麼都聽你的。”他看了看屋子裏外，感覺這話與他從前的行事作風大不相同。他想夫妻之間若要將這種秘密公開探討，至少應該選擇一個地點，並讓雙方都有一點心理準備。可目前看來，蒙度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所以即使在談論家庭之間的事情時，也帶著一套指揮士兵和接受命令的說法。“那不是技術性的問題，你忘啦？我說過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需要坦誠相待，我感覺你對我的愛不那麼純粹了，所以這才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你是否——”芬蒂放鬆肩膀，應該說整個人都怯懦柔軟下來，“覺得我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男人？”蒙度被這句話打擊得不輕，因為他一瞬間收集到的錯誤信息，他以為芬蒂現在正在向他坦白自己與其他男人之間的關係的事。可當他嚐試鎮定下來之後，他才回想起芬蒂的原話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不是她說自己有了別人，而是她在問他是否懷疑她有了別人。他的心開始慌亂起來，原本他並沒有想，他隻是想要給現在他所麵臨的一切找一個合適的解釋。他覺得以前芬蒂對他表達的那些理由都不足以證明現在她為他付出的這一切，他或許懷疑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但她是否會對他不忠這件事，他的確沒有思考過。“很抱歉，芬蒂。”蒙度將芬蒂再次抓過來，好支撐她好像就要癱倒在地的身體，“我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冷落了你，但絕對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並沒有懷疑過你會跟別人——況且，即便那樣我也是阻止不了的……”“那就是說你真的懷疑過？”“不！我沒有！”蒙度加重嗓音，“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我好像是對突然降臨的幸福有點應接不暇吧？感覺就像做夢一樣。”芬蒂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痛快地呼了出來，“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這是你在誇耀我的魅力巨大？因此給你製造了亦真亦幻的感覺？”“可以——”蒙度說，“可以這樣說吧。”“那麼我希望你不會像尼爾厄斯特那樣被這種亦真亦幻害死，我不希望你生活在夢中，因為我就是真實存在的。”芬蒂盡量安撫他，可這種東西就跟誓言一樣發生在未來，而未來尚且是不能斷定的，他想要的是相反的事。“是的，你當然是真實的。”蒙度不可能忽視自己自遇到她之後，整個人每一天都熱乎乎的，這不可能是他自己尋找的。“就是有些事情你沒有告訴我，關於你的過去，你真的沒什麼可說的嗎？”芬蒂抬起頭來，但蒙度沒打算將她放開，所以她姑且還在他懷裏，隻做一些思想上的掙紮。“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的事情——”“我以為你會不感興趣……”蒙度結結巴巴地說。“我當然沒什麼興趣，因此我想你應該對我的過去沒有什麼興趣的。而且如果你認真追究的話，我的過去對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好，這一點我可以承認。如果你害怕接受這樣的一個我，你隨時可以放棄我，我不會有任何怨言。”“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蒙度被一種焦慮和傷感困擾，當然，芬蒂現在也是，她幾乎已經以淚洗麵了。“這……不是……你想要……知道的……東西嗎？”“我愛你，芬蒂。”蒙度說，“所以我想要了解你，我想要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在一起，你為何會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我疑心太重，我總在心裏懷疑這一點，不過這並不是你的錯。”“我也愛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