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婭收拾好自己覺得並不怎麼重要卻不想留在這裏的幾件小東西,回想昨天仿佛是個夢。困倦的她開始釋放臆想,總覺得這扇門一下子被推開,女王從外麵走進來拉著她的手對她說:昨天我隻是說了一些氣話。然而門雖然的確被打開了,走進來的卻並非女王本人,而是她的執行者拉赫曼。這個人還是一副老樣子,灰色如死木一般的臉色,上麵蓄著幾縷鬆散的白發。令人意外的是,他向來給人一副不畏懼苦痛和嚴寒的感覺,如今卻穿上一條粗毛織成的青色衣服,看起來既特別又保暖。他從門口站定,微微吐了一口氣,“您都準備好了嗎,公主殿下?”“準備好了。”索尼婭說。“您知道昨晚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女王跟我簡要說了一些。”拉赫曼說。“那您怎麼看?”拉赫曼眨眨眼睛,很明顯他並不想評述這件事情。“馬車已經在殿外等候了,伊萊莎那一邊我也已經跟她說了,她現在正等在車上。”“你對她說了什麼?我不想讓她知道女王將我驅逐出去的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她,隻說女王給你放了幾天假,讓你回家住一些日子。”拉赫曼感到略微有些自我滿足的意思,“這樣下來,她對這一行程還顯得十分興奮呢。”“你對她撒了謊,大法師。”索尼婭目露嚴肅,“不過這個謊撒的好,若我感到心情空虛的時候,也可以用這個理由騙一騙自己。”說完,索尼婭拿起一包行李,還沒說什麼,拉赫曼便將其從她手中搶了過去,動作十分從容。可這一幕讓索尼婭痛心,一想到女王將此事進行的如此幹脆徹底,她就仿佛又受到了一次鑽心之痛一樣。她尾隨著拉赫曼一路走過,離開了自己住了多年的小房間。從來都被視為一個死的空間的位置仿佛現在活了過來,索尼婭回眸看去,那扇門,那幾盞燈就像一個個依依不舍的好朋友在向她招手。可當它們都一一隱沒在黑暗當中,索尼婭明白,這不過是她自己的留戀而已。集束的燈光漸漸模糊,天空的顏色投到大殿中開門的地板上。那灰蒙蒙的光亮,不是太陽的顏色,天氣清冷,一陣冷風讓還未瞥見灰色天際的索尼婭已經及早感受到了這份秋天的淒寒。她駕著心中塗抹潦草的野馬,已經先一步到達了那塊極寬廣寂寥的原野之上。“索尼婭姐姐!”伊萊莎高興地從園中跑過來,“真高興由你帶我一起去利切希爾,你的家裏去玩。你知道,每一次父母帶我去那個地方,或者是我自作主張去那的時候我都好像是一隻不受歡迎的蒼蠅似的!不光我自己玩的不盡興,別人也總是庸人自擾似的讓我趕快消停下來。我覺得他們其實算不得老人,不知怎的,就是受不了周圍熱鬧一會兒。”索尼婭假意笑了笑,不知道伊萊莎的這種歡天喜地的性格是否能讓她很快遺忘自己以往的故事。也許,最終她總會回緩過來,可這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呢?“還是別把自己說的那麼不值一提吧?你好歹也是個公主,來我的家裏怎麼會受不到貴賓的禮遇呢?”伊萊莎為自己的說法紅了臉,“倒也不是,隻是因為沒有人陪我玩耍,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覺得好像是受到了孤立似的。但我明白這個事情,我總不能指望阿裏克斯曼國王和安妮雅王後像陪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一樣逗弄我,畢竟我已經過了那個時候了。”“可有你就不一樣了。”伊萊莎伸出手臂,伸進索尼婭撐開的臂彎中,“這是個家庭團聚的日子,姐姐又不像那些大人一樣不懂我心。要是布洛寧哥哥在就更好了,不管怎樣,我真心期望他能早日歸來。”布洛寧……索尼婭想了想這個名字,總覺得自己好像從弟弟的身上看出點端倪,可她竟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我也是。”索尼婭說,“伊萊莎,你能不能先去馬車上等我,我想跟拉赫曼說幾句話。”在她的麵前,索尼婭並沒有使用尊稱,伊萊莎更習慣於將拉赫曼視為是女王的或者是索尼婭自己的仆人,如此看來,就讓她這樣想最好。伊萊莎點了點頭,先是小跑幾步,然後突然停下,向後麵奇怪的撅了噘嘴,突然報以歡笑,做了個鬼臉走了。索尼婭朝她微笑,在伊萊莎消失的那一刹那便立刻收緊,她轉身拉住了拉赫曼,她此時有許多問題要問,她也知道從女王那裏幾乎獲得不了什麼結果,於是,至少從這個人——看似簡單誠懇的人口中——她或許可以旁敲側擊弄出一點消息。“您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有多麼不好,我不知道原因,同時我也不介意原因。我想問其它的事情,與我有關,卻又不是出於一己私欲的問題,希望您能誠實回答我。”索尼婭說,“布洛寧是我弟弟,而貝拉德是——我要好的朋友。自他們離開到現在已經有很多時日了,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與我不同的是,女王的法力無邊,她能知道很多我們所看不見的和感受不到的東西。貝拉德也曾是你的學生,我相信你肯定知道點什麼,所以請把你知道的東西告訴我,讓我至少不再對他們有任何掛念……”“公主殿下,很對不起,恕我無可奉告。”拉赫曼低頭說,“女王對我說過您對她隱瞞的兩件事,第一個是私自讓自己的弟弟跟隨貝拉德一行人遠征;第二個是您本身已經收到了來自貝拉德的信函。這兩件事您從未跟她提過,所以……”“布洛寧之所以跟隨貝拉德而去是他自己的意圖,而那封信本來就是貝拉德寫給我的!我並沒有故意隱瞞女王這兩件事,因為我猜到即使我不說她肯定也會知道的,況且,即便我不跟她說也算不上什麼過錯吧?”“確實如此。”拉赫曼沉穩地說,“所以女王也有必要將自己意願隱藏的東西保留下來。”“您真的很會說話,拉赫曼法師。”索尼婭說,“您才是女王最忠心的仆人。”拉赫曼沒說什麼,隻是等待索尼婭繼續提出她的問題,但現在看來,索尼婭滿心灰色,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她不該癡傻地想象拉赫曼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不過,這種回答,這種當事人設法將謎底藏在黑暗當中的回答方式卻讓索尼婭上了心,她覺得,不論怎樣,女王重視他們的這一行程。若非十分重要的事情,她應該不會做這樣的打算,並且還力圖隱瞞著她。“好了,我沒什麼可說的了。”索尼婭說,“我們走吧。”兩個人穿過樹叢,索尼婭看了看隨風搖曳的生長在綠地上的荒草,這浮在表麵的綠色已經被秋天摻了一層灰褐色的雜質,草葉變得更鬆軟,更易碎了。天上是青蒙蒙的灰暗,地上一個影子也沒有。走了一會兒之後,索尼婭看見了等候在園林外麵的馬車。“您送我就到這裏就好了,其餘的路我可以自己走。”索尼婭說道,然後將行李從拉赫曼手中搶了回來。她看見伊萊莎在馬車頭上坐著,一邊歡呼一邊向她招手。“再見了,公主殿下。”索尼婭皺了皺眉,“嗯。等等,告訴女王陛下,其實我並沒有恨她。”拉赫曼張了張嘴,似欲說些什麼,最終卻並沒有將話說出來。想必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索尼婭心想。她轉過身,暗淡的心漸漸沉入水底。這位馬車車夫不是聖女城的人,當索尼婭問及他的住處時,他對他說明自己的家在利切希爾,當他知道自己要送兩位貴人回家時,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愉快。索尼婭向他許諾了誘人的報酬,雖然對方想要婉言謝絕,最後還是在索尼婭的威逼之下接受了。“姐姐怎麼了?”兩個姐妹坐在馬車上,伊萊莎正好坐在索尼婭的對麵,說完這句話,她悄悄湊近身子,“您是不是覺得這個車夫不太讓人放心?”“怎麼了?”索尼婭問道。“你看他長的樣子,灰頭土臉,下巴上的胡子好像一個倒扣在臉上的黑碗一樣,不像什麼好人。”伊萊莎神秘兮兮地說,“他會不會找個地方把我們賣了?”索尼婭不耐煩地吐了一口氣,“有可能。”伊萊莎立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過最傻的人也知道,把我們賣給誰能賺大錢,所以到底我們還是會回到我們想去的地方。”“你又怎麼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這樣想呢?”“事實上我就是知道。”索尼婭說,車窗上的簾子被風撩起了一個縫隙,從這個縫隙中她看到天空灰暗的似乎很不正常似的。她可以將其歸結為自己失落的心情,可灰色的雲彩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