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婭輾轉蹣跚來到母親的房間,母親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她焦急而不安,雙手在膝上不停揉搓,眼裏盡是迷茫的光。“很抱歉讓您久等了。”索尼婭故意擠出一抹笑容,可這笑容連她自己都感到愚蠢至極。安妮雅王後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一直盯著她看,索尼婭無意躲避了一下,卻讓哀傷變得更加明顯。“你怎麼了?你父王罵你了嗎?”“沒有。”索尼婭笑了出來,“您知道父王的品行,他怎麼會罵我呢?”“沒錯,他是不怎麼會罵人。要是讓他罵人的話不但不會讓人生氣,沒準還會把人逗樂了呢!”安妮雅說,然後抬起一隻手,“來吧,索尼婭,跟我說說你為什麼這麼哀傷?”索尼婭慢悠悠地向母親那裏走去,即便是溫柔的母親,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所作所為,父母都不是會為激動的事情暴怒的人,但一樣會說讓人傷心痛苦的話。索尼婭寧可父王向她發泄一下自己的怨氣,然後她再傷痛地跑出去,這樣的話,索尼婭就可以暫時安慰自己說他們兩個人都犯了錯:她不該放走弟弟,而父親不該打女兒。但事情顯然不夠理想,父王沒有變的狂怒,沒有做出不合理的舉動,他隻是表達了自己的悲哀。於是,身邊的人越是願意原諒她,不為她的錯誤懲罰她,她最終就越是難以逃脫個人罪責的束縛。那份負罪感在她心裏越壓越深,她剛剛甚至猜測,如果布洛寧直接向父王母後申請獲得許可,然後再離開會更好。畢竟他們是那麼善解人意,而她也不必為此擔負任何責任。她為自己感到痛心,因為跟貝拉德有了一樣的經曆之後,索尼婭經常拿自己跟他的言行比較。他因覺得自己拋棄了家人的性命而沉浸於難以逝去的痛苦中,任何一個人都會在這種時候拚命隱瞞自己過去所做過的讓人感到十分悔恨的事,但貝拉德將這經曆跟索尼婭分享了出來,哪怕當時她們還不夠熟悉,冒著索尼婭可能誤解並因此仇恨他的風險。她知道自己不是這種人,能說出自己的錯誤是個很艱難的事情,並且,索尼婭也不完全確定他的行為構成了錯誤。因而,她放棄自己原本為他準備的一係列類似大逆不道的說辭,而漸漸體諒,甚至有些仰慕於他。她並不是一個很願意接觸完美事物的女孩,總是仰慕於這些東西讓人疲憊,身在女王身邊她有諸多這樣的感觸。貝拉德的誠實溫暖了索尼婭的心,並且他也逐漸影響了她,讓她本來原以為自己沒有膽量麵對的問題也變得坦然接受。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據,雖然內心中總是被一些肮髒的荊棘無情攪割,弄得她越來越想要借自己受傷的機會逃脫束縛,將一切親緣拋之腦後,可這並不是正確的做法。正確的做法是如實彙報,坦然接受。“你在想些什麼?我的女兒。”無意間,索尼婭已經跟著母親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這把椅子上有一塊毛茸茸的墊子,原本是母親坐著的,上麵已經有了一些溫度。而安妮雅王後則坐在床邊,將這把椅子讓了出來,這讓兩個人的距離變得更近了一些。“沒——沒想什麼。”“讓我先告訴你一些我的想法吧,索尼婭。”安妮雅王後說,“聽說上一次你離開時是一個年輕人將你帶走的,你的父王還跟他聊了幾句。但是很顯然,他沒有從他口中得到什麼有意義的信息,所以說後來你的朋友給你父王留下了一個問題,這問題讓他糾結了許多天。我對他說沒有必要在意太多,也許他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但你的父王卻跟我吼了一句,說任誰都可以看出你們倆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我之前總是說你父王沒有看人的眼光,尤其是感情這種事,有時候他連我是不是生氣都不知道。所以我不太相信他的話。現在我問你,你跟那個年輕人是什麼關係?他都為你做了什麼?”索尼婭沒有想到母親會對她提出這個問題,可相對於布洛寧的事情來說,回答這個問題應該不算艱難。倘若命運沒有在那個啥時候折斷的話……“我愛他,我的母後。”大概是這句話說的有點直接,也有點絕對,安妮雅王後無法掩飾自己吃驚的態度,她震驚地將身體抬了起來,然後又坐下;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這讓索尼婭也因此變了一個模樣,是不是,母後不同意這段戀情?不論怎樣,愛情已經道斷了,她不想將滿心期待押在貝拉德漫漫無期的路途上,但她也不會排斥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驚喜。他們許下的不成文的諾言,在兩人的心裏存在,無需多說,兩個偉大的人和一份偉大的愛情——索尼婭的心裏一陣痛苦,對了,她已經變作常人了。“很抱歉,索尼婭,我不該這麼驚訝的,隻不過——”安妮雅說,“從上一次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心裏嘀咕,我從沒想到會把你生的這麼漂亮,這是真的。我真的沒有想到,用其他的人的說法可能是要說你‘傾國傾城’吧?但我不喜歡這個字眼,你更像是春寒料峭下的一輪暖陽,不止能讓男人為之傾倒、瘋狂,一樣能滋潤女人的心。所以幾乎在那一瞬間,我就開始為你的婚事發愁,我很慶幸你沒有嫁給那個馬瑞米,在我眼中的任何人都匹配不上我的女兒。於是,我又開始慢慢擔心起來,如果真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就讓你孤零零守著一輩子嗎?所以,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當你的父王跟我說那件事的時候我也又驚訝又欣喜,同時也免不了有一點點擔憂。我知道我說的這些你未必會喜歡,但你得原諒我們這未曾對你盡過責任的父母,你的父王跟我將你們視為掌上明珠,隻不過有時候為了讓你們學會一些東西而難以將溺愛完全播撒在你們身上。而且,我們也不像你的卡蒂姆叔叔那樣將女人視為仇人一樣,你能想象嗎?在他的身邊連一個侍女都沒有。當然男侍從會問他解決一些煩惱,但有些事情——我有時也真為伊萊莎的事情擔憂。”“我能明白,母親。”“算了,不說伊萊莎了。既然他對自己的女兒不管不顧,那就讓她在這裏先住下吧,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安妮雅及時地拉回了話題,“跟我說說那個貝拉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就俘獲了我女兒的芳心了呢?”“他是一個好人,很好的一個人。”索尼婭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詞語描述他了,想來實際上這個“好”也足夠有概括力的了。“好人?”安妮雅對這個說法有些吃驚,“就這麼多?我以為你一定會說他的相貌如何英俊,他的言辭如何幽默,能夠逗得你歡笑……”“哎呀,母親!你的女兒就是這麼俗氣的一個人嗎?”索尼婭爭辯道,“當然,他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跟父王一樣對愛情沒有任何感觸,如果說愛情本是一個人的成長,那在他身上展露的愛情就是一個幼稚的孩子,隻懂得聽別人說愛情怎麼甜蜜,自己卻感覺不出來。他在感情上或許顯得冷漠了一些,但我可以從其它方麵感到他的溫情,他對這個世界的憐憫,關照,他溫暖寬仁的內心,都讓我覺得我若在他的眼中真的值得一提的話,是不會受到任何冷落的,他隻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或者更確切的說他覺得不該表達而已。”“這就讓我有些苦惱了。也許有些事說了也沒用,總之從你回來一次之後,我偶爾會聽到一些流言,他們都在四處打聽這個美貌的女子是誰,很多官員家的少爺們也對你虎視眈眈,覺得哪怕你的身份卑微也要將你娶回去。當然這有可能是他們在胡說,更多的猜測是你是布洛寧從某個地方找來的即將成為下一個王後的人選。你知道你的身份並未向外宣告,知道你身份的隻有身邊幾個人,我們也沒有將其宣告天下的打算。就像你從城門那裏遇到的誤解,當你被帶走那一刻我們對外宣稱你在花園中跑丟,而幾天幾夜也尋不到去向。幾年間王宮裏麵更替了無數人,他們已經漸漸習慣於接受這個事實,有些有著聯姻打算的人也因此打消了想法。”“可這跟我在聖女城遇到的狀況不一樣啊,人們都知道我是利切希爾王國的公主,是阿裏克斯曼國王的女兒,為什麼在這裏就不一樣了呢?”“流言在人們的嘴裏不停傳遞,開始時事實多一些,但經過的人越多,事實就會越少,最後可能完全成為幻想的產物。聖女城的人知道你是利切希爾的公主,因為是聽說的,人們本身就不會對這個事情十分堅信。而利切希爾的人聽說王城的公主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