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晚了一些，隻是，在墨色的天空上已經不再出現星星了。天空上被硝煙彌漫，在聖城，在所有地方都是一片昏暗。如同天氣陰黑，夜雨降臨，在這樣的夜晚，女王的身體變得更冷，於是索尼婭閉上眼睛，將她的整半個身體懷抱在自己的胸前，她覺得自己也許是瘋掉了，但是一個最純潔的小動物也會守著自己親近的人，這是最簡單的方式，是一種愛的回饋。當然，不會有人指責她，她此時倒希望能有人指責她一下，痛罵她一頓，她一天裏失去了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而這兩個人都同時為了救助她而獻出了性命。索尼婭覺得心裏愧疚，但她的父親和瑞卡麗娜女王卻並沒有對挽救她的事情有過任何遲疑。為什麼她身邊的人都有著如此強烈的使命感？為什麼他們肯為她毫不遲疑地付出生命，她卻沒有膽量為他們也做些什麼呢？貝拉德自來到這裏當初便有著心懷世界的一顆心，父親雖然嘴裏抱怨過，但他以一個凡人之力將國家管理的井井有條。而女王——索尼婭再一次陷入到自我歉疚的深淵中，她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總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總是將這些結果歸結於自己的過錯，她——“你不要總覺得這是你一個人的錯，貝拉德，當時的你沒有什麼能力救他們，我相信你的家人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總是將罪過歸結到自己身上。”索尼婭記得自己曾經這樣對貝拉德說過。“我並不是喜歡將罪過歸結到我的身上，事實很清楚，人不是我殺的。我隻是——我隻是在時刻提醒自己，不管我作何努力，我都跟這一切脫不了幹係。但是，也許你不敢相信，索尼婭，當你被這些負麵的東西困太久了，會漸漸喜歡上這種感覺。也許仇恨給人帶來了力量，當我覺得我做的很差的時候，很自卑的時候，在我的眼前就好像有一條寬闊的需要勇敢開拓的大路在不斷展開，我有了更多努力的餘地。我總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多，一閑下來就會去想這些事。我很害怕過去，所以我就會去盡可能想一些有用的東西，然後衝淡這些可能讓自己陷入崩潰的沉重的思想。”“那麼，是不是你已經很久沒有讓你的精神休息了呢？”“是的。”貝拉德說，“也許真要等到我所做的一切都被詮釋，我的做法被指明有十分重大的意義，甚至可以勝過拋棄親人的這種罪惡的時候，我才能好好休息一下吧？”“生命是最可貴的，貝拉德。”索尼婭雖然不想因這些話語而傷害他，但她一向對貝拉德實話實說，根本不在乎他高不高興。而這種感覺總是索尼婭認為兩人之間最重要的聯係方式。“如果這樣的話，也許你永遠也得不到解脫了。”“你說的沒錯，索尼婭。這也就代表著我必須一刻都不能停歇。”在任何時刻，貝拉德總是索尼婭最向往的人。她對他產生了許多崇拜，然而對方真正影響她的現在看來卻真是寥寥無幾，隻是想法的改變沒有任何用處，索尼婭覺得，貝拉德並沒有給索尼婭勇氣以實踐起來，也沒有教會這個笨女孩在這些時候應該做些什麼有用的事情去讓自己肮髒的靈魂得到救贖。她真的很希望他能夠在這個困難的時刻陪在她身邊，可即便索尼婭覺得自己是個十分可惡的人，在這方麵她卻一定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自私。難道我不夠愛他嗎？不，這是她不敢想象的，她從未對這種愛有過任何質疑。索尼婭並不覺得自己放貝拉德離開是個簡單的選擇，那麼我是怎麼想的呢？噢，天啊！我現在不光對不起女王，現在居然也覺得我開始背叛了我的愛！索尼婭感慨萬分，拚命想要從自己的一生中找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繼續安然走下去的理由，可是竟然沒有！也許，她做過那麼一兩件好事，可是跟愛護她的人相比根本什麼都算不上！“你做過很多驚人的事，貝拉德，我的過去跟你相形見絀。”索尼婭想起自己從貝拉德床上度過的那個夜晚，“也許你對我的愛隻是憐憫，憐憫我對你單純的敬仰。若有其他女孩的出現，我一定會被比下來，你一定會更喜歡其他的女孩子。因為那些女孩可以給你帶來快樂，我隻會給你帶來困擾。”貝拉德對這個問題想了很久，然後徐徐說道，“我並非隻與你同床共枕過——”索尼婭雖然說了一堆決絕的話，可她並沒有預料到貝拉德竟然會說出這一點，真的沒有！換做誰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事呢？索尼婭沒有經驗，但她絲毫想象不到。這可真夠掃興的了，接下來她以為自己會被無情地拋棄，而且是雙重拋棄。“我雖然並不是很明白你說的所謂憐憫，不過我的確是在出於關心才讓她跟我睡在一起。也許是純粹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吧。”貝拉德臉上竟然表露出一絲苦澀，“那個時候我沒有做什麼，也根本不想做什麼。也說不好，但我覺得跟我躺在一起的人的靈魂中沒有任何東西。我的姐姐曾經告訴過我一些感情上的事，可是這些東西跟我感受到的並不相同。我想我是將一個人的精神、頭腦、心靈、靈魂，相同的說話方式，相似的追求和喜好、生活作風、道德標準、對感情的期望值這些個概念弄混了，我隻是知道那個女人不會跟我去討論任何不屬於她生活的東西。安娜跟我說如果不理解這些東西，就憑自己的喜歡斷定一切。所以當時我覺得我困了，於是便直接睡了，可我對你的感覺不同。你讓我很清醒，我不想讓任何沉浸睡夢的時間占據我們相聚在一起的時候。我對你總有許多話說，因為你的心是純淨的，你的感受能夠不為任何條件地深入到我的感受當中，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讓我不知所措的人。美麗與智慧並存——”“等等——”索尼婭捂住他的嘴，“如果讓你在我跟女王兩個人當中選一個的話，你會選擇哪一個？假設女王跟我一個年紀的話。”貝拉德想了想，“還是會選擇你。”“為什麼？”索尼婭說，“你想了很久，也許對我的感情不夠強烈，所以——”“不是，我是覺得這是個重要的問題，所以我要好好思考一番再回答。”貝拉德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承認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女王也很漂亮，也有著常人難以比擬的智慧，但是，你身上卻有一份我更需要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件東西是最可貴的，但在我心裏卻是這樣。”“那是什麼東西呢？”反正她是沒有想到自己身上竟然會有這種東西，難不成是主動投懷送抱的魯莽？“一種……新生的力量。”貝拉德困難地吐著一個又一個字，然後看了索尼婭一眼。“說完啦？”索尼婭說，然後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好好解釋一下。”“希望，也可以意為屬於未來的一種指向的東西。”貝拉德用心詮釋著，“女王的思想也已經停滯了下來，雖然依舊很強大，可是確實已經停了，但我從你身上找到的東西卻不是。你就像……一株我們並不知曉是什麼植物的小苗，當你期待它長成什麼樣子，它便真的長成了什麼樣子；你期待它結出什麼果實，它便真的長出什麼果實。我一直對未來的不可猜測感到恐懼，你的身上也有不可猜疑的成分，可我卻喜愛這種感覺。簡單地說，你的身上有許多可以容納各種各樣思想的容器，你期望這些容器被填滿，也知道該如何慎重選擇這些思想，所以這才是我認為最重要的東西。你隻是暫時受到了一些事情的幹擾，所以不能集中精力去釋放自己的力量，索尼婭。這種困惑誰都有，是時候將這些迷惑都拋棄了……”未來與希望——親愛的貝拉德，你給我這些要比我給你的多得多。索尼婭輕輕放下女王的手，她去一旁輕輕抱起女王的頭顱，然後將她的頭放回到它本該在的地方。黑暗的夜裏，她意外地感受到了女王閃爍的眼睛。睜著，仍舊不斷窺視著這個世界。她幫她將眼睛合上，“您現在不必為這個世界再有任何擔憂了。”索尼婭輕輕說，“我不管您有怎樣的過去，但您對我的教導我一直心裏有數，我偶爾覺得，那些方式或許傻裏傻氣了些。不過我不能忽略您對我的影響，也有貝拉德的，以及——我周圍的所有人。我不會輕易拋棄自己的性命，也不會輕易放棄這個世界的未來，這算是個願望，也可以說是一個誓言吧？”索尼婭想要將女王的屍體放回到聖殿中，將她安置在祈禱室的屬於她的那把椅子上。可是她無意間捕捉到了在園中出現的一束火光，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