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窗外的第一片雪花開始飛舞時,安妮雅知道真正的冬季終於到來了。她將薄弱的身體緊緊包裹在棉衣裏麵,當灰暗的雲將整個天空籠罩之時,她就一直站在窗前,憑風看著這一景象。不知為什麼,風雪的到來並沒有讓她變得壓抑。反而是天氣的改變讓她一直以來被思念折磨得灼熱的內心得到了滋潤。相比那些饑腸轆轆的人來說,她不太盼望春天的到來,因為美好的風景一定會襯托出她的形單影隻,她不想將苟活於世當做自己的怯懦的體現,無論是兒子或者女兒,哪怕隻要給她帶來一點消息,她勢必會心情大好,不再將自己的存在當做是一種罪惡。也許正是因為她這樣想了,所以在心裏至少還是堅持著一份執著,她不看到自己的兒女平安無事時,自己卻因為過度擔憂而棄他們而去,那樣根本算不上一個稱職的母親。怪物的風波很快過去了,它們的重蹄踏過三個城池,並沿著淪落的洛克伐王國一路走過。所有被它們走過的地方都變成了一片焦土,安妮雅還想派人去進一步調查一下他們的走向,可實際上根本沒必要這樣做。因為那條路如同在白日下蒙上一條黑色絲帶,利切希爾之外的好幾裏寬的地方都被毀壞了。堅固的城牆也被打破,她的家完全成了一片廢墟。這條黑色絲帶一直沿著西北方向而去,它們恣意、橫行,似乎除了比它們更高大的山川之外,並沒有什麼可以擋得住他們的步伐。“很顯然它們是進入森林中去了。”士兵很有把握地說。“可是它們去那裏幹什麼呢?”安妮雅提出疑問,基本上,她也不指望這個士兵能夠給出什麼解釋。“也許它們相當於候鳥……冬天來了就要遷徙……”迪拉德仍舊開著玩笑,這玩笑裏麵,安妮雅分明聽出有些幸災樂禍之意。“我想,它們的目標應該不是我們。”安妮雅說,“這樣吧,你帶領一些士兵,去統計一下聖城和利切希爾有多少農夫,他們土地的位置。我想離開時過於匆忙,應該還有些保留下來的糧食沒有收集。另外,如果城市中或者農舍裏有有用的東西的話,也盡量都帶回來。看樣子我們這個冬天是無法回家了,讓他們做好過冬的準備。”吩咐完士兵之後,安妮雅又跟迪拉德討論了一些其它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讓我的人民從你這裏租用一塊林地,這可以算到我的頭上,待我們回去安定之後會如數奉還……”安妮雅的話還沒說完。“我的老姐姐!你知道我很尊敬你,這種尊敬甚至包括你們這一大家子。但是,巨岩城算不上一個富足的地方。我想你也知道,巨岩城有什麼。的確,我們的山許多,但是除非你們能用雪取暖,否則那些地方毫無用處。唯有那麼一塊地方——”迪拉德徘徊了一會兒,終於坐下來,“它在我的國土與洛克伐王國的交界之地。可這是我連我自己的子民都不允許采伐的,因為我知道什麼東西稀缺,什麼需要保護。其餘的一些荒山野嶺,上麵的林木連養活我們自己人都很困難。姐姐,不是我不願幫你,你不能指望我的子民像我一樣體會你的感覺。說實話,這些難民的到來是巨岩城的一個災難,這樣下去這個地方承受不了多久的。”安妮雅不想在這個時候指責迪拉德如何不通人情,這並非人情的事情,即便是自己遇到無法解決的困境。“那我有什麼辦法呢?你可否給我出出主意?”“你們可以越過我的地界,去砍洛克伐的森林。”迪拉德說,“我可以借給你們馬車。”“可那片森林對人們來說一直是一塊禁忌——”“都現在這個時候了,你還管這些東西?”迪拉德用敏銳的目光盯著她。“不必了。”安妮雅說,迪拉德顯然誤會了她的回答方式,“我自己有馬車,我會再派一批人去解決的。”如果阿裏克斯曼還活著的話,他肯定不會答應這件事。原本他們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他們以為這些人民會在巨岩城受到客人般的禮遇,以為他們會敞開城市,在危難之時提供援助。可是,最終安妮雅發現自己還不如在來巨岩城的路上就安營紮寨,那樣的話收集資源反而更近、更快一些。如今,難民們總是抱怨自己得到的幫助不夠,而巨岩城的居民則總在說這些客人吃著他們的東西,卻還挑三揀四的。安妮雅知道他們的好人做的並不容易,她隻能短暫地憑借自己的能力來緩和這一矛盾,待到春天來臨,他們重回家園——“安妮雅王後,我給你把早點端過來了。”芬蒂說,她很慶幸自己身邊能有這樣一個人陪伴,不知為什麼,這個從泥水城來的姑娘看起來要比很多同齡女人要懂事得多,然而她卻並沒有像安妮雅一樣接受過聖城的洗禮。“我還沒什麼胃口。”安妮雅說,“你看,這雪下得多好啊,你能陪我走走嗎?”“嗯。”芬蒂說,“好。”芬蒂對待禮節性的東西從來都不太認真,安妮雅覺得這或許是她的一個特別之處。若光從女人來說的話,芬蒂是一個極為忠誠的人。她忠於蒙度,也忠於他們,她的忠誠不像別人一樣嘴裏說說那麼簡單,而是一種出於關愛的、發自內心的忠心。“再過不久你也要當媽媽了。”安妮雅提到,芬蒂的臉上隻閃過一抹羞澀之感,她似乎對這個不怎麼期待。“您知道泥水城從來沒有下過雪嗎?雖然這裏離我們那裏其實並不算遠。”芬蒂突然振奮地說道,好像下雪帶給她的驚喜要比孩子還要重要。“其實利切希爾的雪也不像巨岩城這麼大,我想也許這種天氣與這裏的地勢也有關係吧?”安妮雅說,“芬蒂,你是怎麼了?為什麼我說道孩子的事情你就突然回避了呢?難道說——”盡管世間總會出現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情,安妮雅早已見怪不怪,但她卻對芬蒂的身體狀況十分擔心。她不知是否是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上有著很神奇的魔力,看起來她是那種會讓人在短暫的時間中喜歡上的一種人,難怪蒙度會在短短的一次相見之後就無所顧忌地愛上她了,芬蒂的身上兼容男人的理性和女人的柔情。“不,我很好。”芬蒂說,“我隻是不太想討論這個問題,我擔心談論這個問題會引起您對您的孩子的思念。”安妮雅應了一聲,“沒關係,我已經放開了。一直以來我都願意讓他們自己來做自己的決定,我不是害怕他們到頭來責怪我這個做母親的,我相信我的兩個孩子都不會因為自己遇到了困難而責怪我沒有阻攔他們。但他們一定會為我不理解他們,阻攔他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怨恨我,我深信不疑。總之,我——”芬蒂靜靜等了片刻,似乎知道安妮雅已經找不到何時的措辭來繼續說下去,於是便挽起她的胳膊,“我們不是要出去看雪嗎?”這時,雪已經下了一層,鬆軟潔白的地上被忙忙碌碌的人群踩了一串串腳印。從安妮雅走過的地方,基本上已經聽不到下腳是白雪放出來的滋滋聲了。一些雪花融化,一些被人踩進土裏,隻有天上仍舊飛舞的雪花仍舊像一隻隻自由的精靈,依舊靈活地伴隨著紛亂的風打著旋降落下來。“這種場景可真美,在泥水城的春天,毛毛雨會像霧一樣下上好幾天,我以為那已經夠美了,可是都不及這些雪花的一半美麗。”“嗯。”安妮雅說,“對我來說,一直陰沉的天現在總算做了它該做的好事。”芬蒂定了一下,安妮雅覺得也許自己不該提這件事,這本該是她自己對自己說的。而且,話說的這麼簡單是不會有人理解的。“我是說,用下雪的雲覆蓋那些怪物產生的煙氣,看起來總要好得多吧。”“啊,瞧我的腦袋……我想了不該想的事情!”芬蒂笑起來。“對了,最近伊萊莎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吧?”安妮雅問道,因為自己的忙碌,伊萊莎無人照看,迪拉德表示自己沒有這個耐性,這導致了安妮雅隻能將伊萊莎托付給芬蒂。因為芬蒂總能出人意料地打破陌生人之間產生的隔閡,甚至伊萊莎這樣調皮的女孩也一樣。“她呀?”芬蒂的笑容讓人安慰,“我想已經讓我早一步體驗到了做母親的感覺。”“怎麼?她給你製造了不少麻煩吧?”“啊,其實不是。”芬蒂說,“她給我帶來的快樂更多。伊萊莎有心軟的地方,有時候她寧可壓抑自己心裏的悲傷,然後去別人歡笑起來。這在這個年紀的女孩中真的很難得。”安妮雅聽到許多關於伊萊莎的負麵說法,從布洛寧那裏,她也早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