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芬蒂開始為眼下這種一籌莫展的狀況頭疼了,這種頭疼甚至牽動了她的肚子。沒錯,她自己也很了解現在的狀況,盡管這條河不會那麼快幹涸,但這狀況顯然已經提前影響了魚類的生存。而他們現在將整條河流隔絕起來,也一樣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做法。但從這個人的口氣中,芬蒂能夠聽得出來,似乎這個人還在醞釀些什麼。因此,芬蒂並不想一下子開口提交易的事,否則,以泥水城現在的狀態,他一定會漫天要價,而得到的那些東西也許會讓利切希爾的人吃上幾天,卻會讓整個泥水城陷入崩潰。芬蒂不想這麼做,安妮雅若是知道也不會同意她這麼做。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裝出一副絕望的神情。“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嫁出去嗎?”芬蒂用對方能夠聽見,但又不至於招惹是非的聲音說,“就是因為我早知道泥水城要完了,而我隻是想給肚子裏的寶寶一個美好的未來。”這個人笑了一會兒,筆下的字也都寫歪了。“你早就知道泥水城要完了?”他對芬蒂豎起了大拇指,“真是厲害!”說完這些話之後,他就沒有繼續說什麼,芬蒂感覺自己那用來啟發憐憫的手段要泡湯了。“我雖然是個女人,但我也是見過世麵的人。”芬蒂說,“我不止去過利切希爾,我還去過聖女城,那個城市離利切希爾並不遠——但我還去過巨岩城。我見過他們的強大,我見過睿智的國王,以及優雅仁慈的王後。我還見過南部王國的公主,雖然她還是個小丫頭,但——”“不必說了!”他變得不耐煩,“你的經曆我一點都不想聽。”“你要知道我所說的這種見過,可不是說我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芬蒂說,“我在他們心裏是有著一定地位的,否則,他們又怎麼會讓我帶人回來呢?”記賬的人終於抬起眼睛,“如果你回來隻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話,大可以去別的地方,因為這裏的人都聽不懂這些。而且,若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了解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總之——”他以一種古怪而刺激人心的眼神看向她,“即便他們曾經再怎麼強大,在災難到來之後,也免不了餓死的命運。換個角度說,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發生在幾個王國中的事情嗎?告訴你一句話吧,小姑娘,即便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泥水城的人也不會死。也許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權力連個屁都算不上。”芬蒂感到些許的心酸,她摸了摸肚子,似乎感覺到一股來自生命的跳動。這跳動讓她重新鼓起了勇氣。“我知道你不是個狠心的人,狠心的人不會把這裏管理的井井有條。”芬蒂說,“的確,利切希爾——或者其它國家的確遭遇了像你所聽說到的那些危機,從我這裏,知道的也更為詳細一些。你要明白,我並非拿這幾個國家的實力來威脅你,我隻是在說我見到的一切。我見到那些國家的景象,我看到城池中樓宇林立,我見到過熱鬧的街市,吃到過那些根本無法捉摸滋味的水果和食物。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十分美好的東西。但是現在帝國隕落了,原來的那些美好的圖景都變成了一片片廢墟。我不想這樣,這不是我想要見到的,也不是我想給讓肚子裏孩子看到的世界。”“當然,如果隻是我個人的心願的話恐怕說服不了你,但從另一個角度考慮,那裏還有眾多跟我一樣心懷悲痛的人。他們擁有著比我們更高的建造能力,也比我在那個城市生存的時間更久,因此這種創傷並不是用三言兩語就能夠形容的。”芬蒂心懷感傷地說,“況且,我見證過泥水城的曆史,我見到泥水城出了一代又一代的統治者。沒錯,我跟你一樣恨他們,但是倘若你知道得詳細的話,你就應該明白,當時阿裏克斯曼國王做的正是你現在所做的事情。僅僅為了一個正義的想法,他就派兵前來援助我們,趕走了入侵,還留下人來幫助我們。他是否跟我們要過一個錢?還是將暴力帶到這片安詳的土地上了?我不明白在你心裏驅使你隱藏著這個秘密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但我覺得泥水城的人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即便是我一個小小的女仆也明白這個道理,沒有他們,我們現在也許早就隨著那些沼澤一起幹涸在田野中了——”他停了筆,手指不停地在桌上敲擊著。待芬蒂將話說完,他站了起來,然後飽含愧疚地對芬蒂說,“跟我來吧,我告訴你我的做法。”於是,芬蒂帶著兩個侍衛。但她讓那個逃難的人先回去,去陪他的女兒。他們走過圍繞在他們身旁漫漫的人群,芬蒂努力保護著自己的肚子,從人群當中脫身出來之後果然輕鬆多了,連呼吸也變了一個樣子。他們先是沿著泥水城城外走了一陣,向著河流的下遊而去,不過,一個轉彎之後,這個人走上了沿途的一個山坡。在山坡之下,芬蒂看見了一些人在下麵遊走,他們手裏拿著工具,肩膀上扛著木板,走的方向跟他們一樣。她沿著這條路線看去,在那海岸線上,正穩穩地立著一艘大船。芬蒂對這龐然大物並不陌生,她聽說入侵者就是乘坐這種船由海上過來的。不過,先前她一直隻是聽說而已,他們對下海沒有任何興趣,所以像這樣巨大的東西一直擺放在岸邊,隻有膽子大一些的孩子會到船靠沿岸的一邊玩耍,並在那船腹用刀子刻上一行行歪歪曲曲的字。不用他多說,芬蒂就知道了他在打這些船的主意。可那些入侵者不過留下了兩艘船,都已經擱淺到了岸邊。這邊的那一隻則是他們正在動手建造的,但芬蒂怎麼看都跟那兩艘不同。走到山坡的最高處,他指著正在建造的那艘船說,“入侵者乘坐這些東西來到了我們的城市,現在我們可以借用這些東西入侵到他們的城市了。”“他們的城市在哪?”芬蒂問道,而這句話一下子便將這個裝模作樣的頭領人物問住了。“下了海就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下了海我們就可以看到站在岸邊看不到的東西了?”芬蒂看了看海岸線,那遠處隻有積壓在海麵上的層層黑色積雲,除此以外看不到任何陸地。這個頭領表現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那你說說他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隻要他們不是這片陸地上的人,我敢肯定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老巢。”那是自然,芬蒂說,但這樣還是在鋌而走險。不,不對——芬蒂剛想到,我們去找他們的老巢做什麼?“你不覺得這件事你想的太簡單了嗎?”芬蒂指出。“簡單?”他用不屑的眼神瞟了芬蒂一眼,“這是唯一的辦法!”“當他們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們沒有絲毫反抗。”她說,“所以你有什麼把握當我們進攻他們的土地的時候這些人能夠出手抗擊呢?泥水城從來就沒有正規士兵,我們中最多的是捕魚的——”“所以,你所帶來的士兵就可以派上用場啦!”他瘋狂地笑了幾聲,而芬蒂隻是瞪了他一眼。“他們不會打毫無意義的仗,我很了解他們。”芬蒂知道自己的話說的太過絕對,但她隻希望對方聽見自己肯定的聲音,這一點決不能含糊。“這怎麼能說沒意義呢?為了生存我們必須這樣做。”他向著兩個士兵的位置走過去,“我說的對不對?兩位兄弟——”他們沒有回答。芬蒂看了看那些船,突然間有了新的打算。“要我說你是在白費功夫,你看看你找來的那些人焦頭爛額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他們什麼都不懂,這樣下去,等所有人都上了船,下了海,不直接沉沒才怪呢!”聽說這話,這頭領也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些正在船邊捶捶打打的工匠們,即使有一艘船作為參照,他們仍舊摸不透製作手法。芬蒂猜想這些人大概也就有用幾條木頭釘成一艘小木筏的功夫,至於其它的能力,也許就是在酒館裏對頭喝酒了。“的確,也許現在他們的能耐還不夠,但總有一天他們會漸漸摸索到製造大船的方法。”他突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笑容,這笑容讓芬蒂突然想到腐爛的魚頭,有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麵前,隻要你通知他們。我們達成合作,就可以離開這裏,尋找更適合的土地生存。否則,他們就隻有死路一條。”芬蒂環繞著海麵看了看,“你們中可曾有人下過水——我的意思是這片遼闊的海域。”“站在你麵前的人就下過——”“有什麼事發生嗎?”芬蒂好奇地問道。“沒有任何問題。”他頗為肯定地說,“隻要別讓肚子喝滿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