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是他對這兩個人的不同之處吧。愛情建立於相互的理解和支持,可是,徐悲鴻始終不理解蔣碧薇對生活的恐懼,在近似於那些流浪的日子裏,他常常令她感到空洞,缺乏安全感。他與孫多慈的婚外情,更是令蔣碧薇無地自容。
其實,徐悲鴻的見異思遷幾乎是鐵定會發生的事實。蔣碧薇坦言,他們常常無話可談。在認識徐悲鴻之前,她對藝術並無多少了解。和徐悲鴻一起四處漂泊的時候,她學過音樂,也曾學過日語法語,可幾乎都是玩票,並沒有過多大成效,徐悲鴻也常指責她不好學。比起聰穎好學、年輕貌美的孫多慈,蔣碧薇的確要差了幾籌。
徐悲鴻是藝術家,以追求完美為己任,在不圓滿的愛情麵前,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因此鉚足了勁兒地去追求新歡。這樣的愛情補救計劃,幾乎是民國大師們荷爾蒙驅動下集體出軌的一條路,徐誌摩經曆過,胡適嚐試過,這和徐悲鴻多少有點不一樣,因為他的對手不是包辦婚姻下父母硬塞給他的妻,而是十八歲就反抗家庭、與他私奔去海外的戀人。
抗戰期間,徐悲鴻輾轉到廣西。孫多慈一家正好也避難來了桂林,於是,徐悲鴻便借機擺酒設宴,為孫家人洗塵。可是無論徐悲鴻如何努力,孫父的態度一直都很固執,堅持說:“徐先生和我女兒是師生,要想打破這層關係,我是決不許可的。”這也是孫多慈最終與徐悲鴻無果的最重要原因。
為了獲得孫家的親睞,徐悲鴻決心掃清障礙。1938年 7月,徐悲鴻在報紙上登了一則啟事:“鄙人與蔣碧薇女士已經脫離同居關係,彼在社會上一切事業概由其個人負責。特此聲明。”
這則啟事發在廣西一家報紙上,兩行小字,不甚顯眼。不過事情還是很快就在朋友間傳開了,蔣碧薇也從朋友手中看到了那則啟事。“同居”二字,著實灼傷了她的雙眼。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蔣碧薇徹徹底底地死了心。
然而,徐悲鴻的所作所為並沒有打動孫父,他還是堅決反對兩人的結合,最終帶著女兒離開了廣西。兩頭不討好的徐悲鴻,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輾轉。他回重慶蔣碧薇的住處,蔣碧薇坦言,他們之間的裂縫已經無法彌補,那個家裏也沒有了他的位置。無奈之下,他又給蔣碧薇的母親寫信,說要把孫多慈所贈的紅豆戒指送給蔣碧薇,以求破鏡重圓。
其實,在這間隙,徐悲鴻還向一位名叫冬渡蘭的女伶求過婚,結果被婉言拒絕。他此時玩浪子回頭的戲碼,不僅是輕看了蔣碧薇,對孫多慈來說亦是侮辱。
在那場漫長的拉鋸戰中,徐悲鴻的態度一直遊離不定,令蔣碧薇不禁自危。若是她的性格軟弱一點,或許會就此認栽,或是咽下苦水,大度地接受他的迷途知返。這樣的路,沒少有人走過。可她到底是那個十八歲就為愛私奔的蔣碧薇,她的婚姻輪不到別人來左右。即使是分道揚鑣,她也要為自己的前程好好計劃一番。二十年前沒有計較過的東西,如今她要一一清算。
1944年初,徐悲鴻再度登報,在《中央日報》上登啟事:“悲鴻與蔣碧薇女士因意誌不合,斷絕同居關係,已曆八年。中經親友調解,蔣女士堅持己見,破鏡已難重圓。此後徐悲鴻一切,與蔣女士毫不相涉。茲恐社會未盡深知,特此聲明。”
這是徐悲鴻第二次登報啟事,在世人麵前開誠布公地說要與她蔣碧薇斷絕關係。用的詞,依舊是那個刺眼的“同居”。若說此時的蔣碧薇已經心如死灰,不再計較,那麼三日後,當徐悲鴻便登報宣布與廖靜文結婚時,她恐怕已再度沉淪。
十幾年後,蔣碧薇在《我與悲鴻》中回憶徐悲鴻對她的一次次中傷,她反複聲討的都是“十八歲我那年放棄一切與他私奔,如今卻換來這麼個下場”,那口吻像是失足少女淪為中年棄婦之後喋喋不休的怨懟,絕無書香門第閨秀的姿態。
可蔣碧薇絕不是這樣的人,她向來喜愛精致的物件,也有詩意的理想,她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那幅清高孤傲的姿態。她那本被稱作“中國第一本女性自傳”的回憶錄說明了以“真實”為出發點,可她依舊未能控製住情緒。一旦筆鋒轉向徐悲鴻,她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隨著時間的逝去,那份怒漸漸地變成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