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3)

林皓茗被警察帶離孤兒院快兩天了,吳水遠無時不刻不想著林皓茗。對於吳水遠,離去的不隻是一個同齡夥伴,他的摯友,更是他的一位大哥,他的的至親。相處時倒不覺得,一經分離,他整個人如同抽幹水的菜苗,打不起半點精神。林皓茗被帶走的頭一天,他生氣地痛打了方文化。當時恨不得跟他同歸於盡,可方文化不還手,任由他的怒火在他身上燃燒,他的心軟了下來。這兩天,吳水遠形同一具被人抽走靈魂的軀殼,神不守舍遊來遊去。這些日子,孤兒院的所有人都不好受,大人們懷念已故的院長,想起跟院長相處的點點滴滴,忍不住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小孩們、膽小的人除了不舍,還有一絲絲恐懼。孤兒院不是頭一次死人了,但能夠驚動警察且能將孤兒當成殺人凶手的死人還是頭一次。建院以來,這是死的第一個院長,有兩任已經退休了的院長和一任調離崗位的院長如今仍健在。胡梅紅在孤紅院可能創造了好幾個第一,除了剛提到過的第一個死的院長,她還是第一個一生未婚嫁的院長,接任院長時最年輕的院長,所獲榮譽最多的院長。國家級、省級、市級的榮譽,一度讓她小小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可隨著的年齡的增長,她才覺得引以為豪的榮譽就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紙。

人的一生有許多種需求,對於正常人來講,性與自尊是最不可缺少的兩種需求。院長在追求性的歲月裏全力以赴於自尊的滿足,在她的自尊出現審美疲勞的時候,她又渴望得到的性的滿足。錯過的時光,已如流走的沙,無法收回。院長最大的汙點是將自己欲念的魔爪伸向了弱勢群體。她的死是一種解脫,她擺脫了愛恨糾葛,擺脫了孤單寂寞留給她的心焦與狂躁。那些曾經被她傷害過的人,仍活在世上,且要繼續活下去,他們有點可能已經忘懷,有的可能要帶著一輩子的陰影苟且於世。

受害者之一的方文化,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院長。是該死的院長,強行給了他性啟蒙,使得他對女生的原始衝動持續不了多久,用醫學上的話說就是陽萎。現代社會,兩樣很能證明男人的東西,一樣的威武雄壯的外表,一樣的是強大無比的性能力。可這兩樣他渴望擁有的東西,已經離他遠去。他恨啊,恨誰呢?恨林皓茗,無需理由,反正他就是這麼任性地恨著林皓茗。有如一壇窖藏佳釀,愈久愈濃烈。最初恨林皓茗的時候,方文化還捫心自問過:“我為什麼要恨他,是不是我太自私,是我的忌妒心在作怪嗎?”

當他喜歡的女孩不理睬他,當院長**他的身體,摧殘他的心靈,他再也不會責問自己的良心,隻一門心思憎恨林皓茗,管它有沒有理由。恨得死心塌地,恨得一塌糊塗,恨得死去活來。方文化如此慘烈的恨,林皓茗毫不知情。一個計算機方麵的才子,邏輯思維能力不是一般般地強,竟然沒有發現身邊有人恨他,想算計他,巴不得他去死。

現如今,踐踏他的人死了,將他比下去的人鋃鐺入獄。小小的成就感全淹沒在了吳水遠一陣拳打腳踢之下。一個在方文化看來比他更弱的吳水遠,竟然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狗屁哥哥,將他打得死去活來,這社會瘋了嗎?浮腫的傷痕刻在臉上,隱隱的痛卻破碎在心裏。方文化不敢細想,因為他越想越覺得沒有成就感,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既然這樣,那就隻想能帶給開心的事。老巫婆死了,情敵入獄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他足可以抱著這個事實美美地睡一覺。睡夢中,戴玉正深情款款地投入他的懷抱,他終於能夠抱得美人歸。美夢並不長久,臉部的灼痛無情地喚醒他。他努力閉緊雙眼,極力補救斷續的夢。偏偏事無願違,他越努力,睡意離自己越遠,臉更加疼痛。

方文化在床上掙紮到天明。

被打的第二天,方文化左眼“噗噗”止不住流眼淚,他整張臉又脹又痛,局部不斷湧出淡淡的血水,與淚水彙成涓涓細流。他的臉很豐富,布滿山川河流,紅紅的傷口,如同噴薄欲出的火山,正是多發地帶。青色的河流,河水很平緩,似乎凝固成死水。綠色的草原,隻可惜沒有羊群在上麵遊蕩,不會有風吹草低現牛羊的暖人景象。他的雙眼,以前還是夜明珠,不論白天黑夜都能閃出光芒,現如今儼然成了兩個臭水缸,眼皮做的蓋子一閉一合,毫無生氣。他的鼻梁一向就是一條扒在山丘上的賴皮蛇,黃中帶黑的斑點,多像電影裏的阿凡達,或是一隻膽小的豹子。方文化的嘴唇成了外翻的西紅柿,紅得像塗了劣質的口紅。

忍不住疼痛的煎熬,方文化拖著疲憊的身軀去了市中心醫院。外科陳醫生目測了他的傷情,歎氣地搖了搖頭,說道:“傷勢不樂觀,可能要在你臉上動點小手術。”

方文化死活不相信被人打了還要動手術,要不是痛得超出自己的承受範圍,他死活不會來醫院。一些關於醫院的不良傳言他多少有所耳聞,一些醫院為創收故意誇大病人的病情,一個感冒說成禽流感,一個肺炎說成非典,一個皮膚蟲說成埃博拉,用誇大的病情唬住病人,病人才會心甘情願地付鈔票。

當然,方文化心理清楚,中心醫院是全市最好的醫院,醫生醫術水平、醫德都沒得說,管理相對正規,基本遏止了亂開藥,開假藥,小病化大、大病化絕症的現象。陳醫生說到了動手術,還是有點危言聳聽,他很難接受這個現實。

方文化忍痛問道:“別人打我的時候,我都用力回避了,應該沒中要害,還要動手術嗎?”

陳醫生暫不講病情,很感慨地說:“對方下手忒狠了,不是殺父之仇,弑母之恨,不至於下此毒手。從傷情上鑒定,足可以構成故意傷害罪,你報警了嗎?”

“沒有。”

“你把對方打成怎樣?”

一語戳到方文化的痛處,自己被打得夠得上評殘級別,對手毫發無損。如若時間可以倒流,能給他機會對打一次,他肯定拚死一博。自己評殘,對手也得傷筋動骨。時間隻售單程票,不能倒流,他隻好默默地責怪自己窩囊。話又說回來,真能時間倒流,憑他的如鼠小膽,赤膊上陣之時,他的拳頭敢精準地擊向別人的要害嗎?方文化不敢往後想,也羞於往後想。唯一能帶給他安慰的是林皓茗已被警察帶走了。擺在自己前進道路上的障礙清除了一半,相信往後好運會接踵而至,最好他那個富可敵國的老爸能早日認領他,讓他也償償“富二代”甜入骨髓的滋味。可眼前一個比高考還難的難題擺在他麵前,如實回答會讓更加臉麵無存,不如實回答吧,純屬打起臉充胖子,心中會滴血。

猶豫再三,他選擇了後者:“他的鼻子打偏了,耳朵也被我咬得一大塊,他的眼球差點被我摳了出來。”

陳醫生真沒想到眼前文弱的少年竟能如此狠毒。非親眼所見,非親耳所聞,他能相信方文化臉上的傷是人為的嗎?還以為他是誤入深山野林被野獸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