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老寡婦和小男人(1)(1 / 3)

水井在山腳下,村院在山腰間,挑水自然就成了男人的力氣活。周菊英丈夫在村裏修公路,山崖上滾下了石頭,將他送上了西天。於是,黑山便多了一個寡婦。現在周菊英家挑水這活,盡管不是女人幹得了的,男人不在了,她不幹誰幹?還有山石地,她不種誰種?從年齡上說,三十八歲的女人,在胡三爺眼裏,她還是中年;在王家婆婆眼裏,她接近晚霞了;在小夥子們眼裏,她是幹草枯葉敗花了。死了丈夫的女人,就應該是老寡婦,在黑山人眼裏,她不再媚豔,不再光輝。

不管怎麼說,接近四十的女人,如果再嫁,隻能配花甲以上的人,中年人可能不會樂意娶她。然而,世上怪事就是多,現在就發生了一件蹊蹺的事,村裏二十五歲的小虎,偏偏就要娶周菊英,這能讓人不覺得怪嗎?

就拿挑水這事來說,周菊英很是吃不消。院子前是一道坡,吃水還得在山下去挑,加上丈夫去世,她精神受到打擊,身體一落千丈,每天挑水,好比吃油一般艱難。

這天,她挑水上坡時,上一步,退兩步,搖搖晃晃上不來。胡三爺鳥瞰著坡下說:小小年齡,一擔水咋就挑不動呢?

周菊英抬頭一看,見胡三爺和王家婆婆坐在院場裏,便羞澀地一笑說:這坡太長,走得腿酸。

這時,小虎從家裏走出來,衝鋒一般跑下坡,接了周菊英的水桶,像挑燈草一樣,輕飄飄地跑上院場,沒喘一口氣,沒出一滴汗。

王家婆婆說:這小夥子到底有知識,心腸不錯,這幾天一直幫周菊英挑水。

小虎是牛大貴的幺兒子,在黑山,算得秀才,讀過中專,為人心地善良,樂意為人辦事。自從周菊英丈夫死了,他常常幫著挖地或挑水,好像這些事是他應該做的。牛大貴聽到王家婆婆誇兒子,便走出來,站在胡三爺身旁說:年輕人,就該多做好事。

胡三爺說:小孩勤,愛死人,小孩懶,用棍趕。小虎這娃心善,到底上過幾年學堂,有文化,有知識,曉得幫人,像我那小子一樣,在鄉裏工作,總是同情老百姓。

牛大貴聽胡三爺誇了自己兒子,而且也誇小虎,他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笑容,然後接話說:我這小崽子是家懶外勤,平常沒幫家裏挑過水,沒在坡上挖過地,現在別人的事他樂意辦。

王家婆婆說:俗話說得好,當畜生要變貓,做人要當老幺,你牛大貴是心疼自己的幺兒子,肯定怕他累了,才不讓他多做事。

牛大貴說:我才不這樣哩,手心手背都是肉,在他兄弟倆麵前,我一視同仁。

胡三爺從嘴裏扯出煙袋,在地上磕了兩下說:大貴,你這話違心了,上月你給他弟兄倆分家產,為啥把偏廈給老大,把正屋給小虎?這是不是偏心?

牛大貴的嘴被塞住了,嘿嘿地笑了兩聲說:老幺不關心也不行,往後我還要靠他養老。我這鑿近一段時間確實變勤快了,隻要看到周菊英挑水,馬上就去幫忙。

胡三爺用大拇指摳著煙鍋說:這坡太陡,幫一幫也好,心善之人,必有好報。

王家婆婆對胡三爺說:好人肯定有好報,前天我聽村長說,讓小虎到村加工廠工作,這一去就能每月拿工資了,像你兒子一樣,將來照樣是個做官的料。

牛大貴說:我那崽子可沒這福分,哪敢跟三爺兒子比?村長讓他到加工廠,明顯是抬舉他。

胡三爺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再過十年八年,說不定小虎也像我崽一樣,混到鄉上去,哪怕不當書記鄉長,就是當個辦事員也算鄉官。

牛大貴說:但願三爺的話是金口玉言。

其實,小虎對周菊英很有好感,這女人心善,為人很和睦,院子裏誰家上坡下田幹活去了,娃兒和畜生沒人管,都是她幫著照看。張三李四家有了大小災難,別人哭嚎,她也動淚,好像是自己遇到災禍。那次,她丈夫被山石砸了,村院的人都同情,慫恿她去找村長賠償損失。她覺得不占道理,石頭是山上的,又不是誰故意扔的,哪能為難村幹部呢?村長憐她善良,主動發了善心,將她丈夫定為工傷,每月補她一百元錢,作為村裏撫恤金。這點錢隻能每月零花,但耕耕種種的事,還得由她獨自撐著。失了丈夫,也便掉了福分,一張臉沒了往日的容顏,精神有如霜打,人也變得老態龍鍾。小虎同情她,樣樣都幫著做,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激。每次幫了忙,她感激小虎的辦法就是留在家吃飯,做她最拿手的茄夾,小虎吃一次,誇一次,說:周大姐,我長這麼大,沒吃過你這樣的好菜。

周菊英說:你娘要是活著,比我做的還好。

小虎說:我要是能天天吃你做的菜多好!

周菊英說:隻要不嫌棄姐,想吃的時候就來,姐給你變花樣做。

小虎說:有事你就叫我,我幫你。

周菊英說:現在是你心腸好,主動幫我做這做那,我哪能讓你來做事呢,這樣短我陽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