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秋歌(2)(1 / 2)

我擠在母親身邊向上看,心裏高興,在我的習慣當中,隻要父親唱歌,說明身體康健,日子好過,精神愉快。父親沒發現我和母親,嘴裏仍在唱歌,而且歌聲和動作是那樣的和諧。隻見山埡處的殘陽,將父親照成了一個剪影,剪影上還鑲嵌了金邊,簡直有點如詩如畫。父親老了,脊背越來越駝,但他一輩子閑不住,不管是下雨天,還是晴朗日子,他都在田地幹活,身子骨累了,就唱幾句歌解乏。這兩個多月沒見到父親,從剪影看,我發現他的背更加彎曲了,彎得讓人心酸。我放步朝山上跑去,見父親臉上有汗,就接過鋤頭,要幫他挖一會兒。父親堅決不讓我挖,用有力的手將我逮住,說天已黃昏,應該回去歇息歇息了。

我和父親回到家,母親正在忙著做飯,堂屋的桌凳上,放著兩杯早已泡好的綠茶。母親在廚房裏說:鬆子,這次回來是玩,還是辦事?

我說:舅舅讓回來辦調動手續。

父親說:你舅舅真是不錯,把你手續辦到城裏去,就是城裏的人了。我們人老八代都吃黑山的糧,現在總算有一個城裏人了。

父親臉上流露出激動和驕傲,遂伸出手,想看看調動手續是什麼樣的,我把調函掏出來遞過去,他怕搞髒了,就將雙手在褲腿上擦擦,就過細看了很久,點著頭,說了三個好字。

母親走出來,雖不識字,還是接過父親手裏的調函看了看,說:你舅舅真是恩人,把你從糠窩換到米窩了,以後可得好好感謝他。這長時間在城裏習慣了嗎?

父親指了母親一下:這話等於沒說,城裏住好房,吃好飯,走好路,坐好車,又好玩,月月拿工資,要不然誰還往城裏擠。

見父母高興的樣子,我心裏好像有點重,不想作解釋,去了兩個多月,日子過得枯燥無味,每天被關在一間辦公室裏,舅舅暗地指示我,說進城難,要攢勁寫好文章,讓單位人都知道,他調我不是憑關係,而是憑才能,以此來堵大家的嘴。我感激舅舅這分苦心,天天躲著苦思冥想,可窗外車聲轟鳴,樓下歌聲陣陣,不管怎樣用力,也沒有寫出好文章。舅舅三五天來催一次,要看我大作,但來一次沒見東西,再來一次還是沒見東西,惹得老人家發了火,問我發表的那篇小說是不是抄襲別人的?我說,確確實實是我自己寫的。舅舅說,以前就會寫,現在怎麼不會寫了?舅舅這話,也引起我自己的思索,在黑山文化站裏,有人看書,有人唱歌,我絲毫不受幹擾,而來到城裏,怎麼變得這樣遲鈍了?我關起門,自己打自己頭,逼著又寫,什麼也沒寫出來。然而,舅舅不敢暴露我寫不出來,在外麵還是誇我是人才。文化館長是舅舅部下,自然聽上級的話,也確實將我當做才子,大小材料交我寫,還把他女兒寫的論文交我改。結果,我都辜負了他們的希望,一篇文章也沒寫好,論文也沒改成功。我急瘦了,很苦,病了似的。好在舅舅出於真關心,怕時間長了,讓人輕視我,導致調動不成,就及時作出決定,正式辦調動手續。前前後後的事,我不想給父母講,讓他們為我高興就行。

母親拿著調函,看了正麵看反麵,樂得抿不攏嘴,遂把調函給我說:我鬆子真有福,以後可得在城裏找個漂亮媳婦。你知道吧,桂花原來還有這個意思呢。

我說:你怎麼知道桂花對我有意思?

母親說:是她自己說出來的。出嫁那天,她到我們家來,抱著我哭了很久,說自己命不好,沒福氣當我兒媳婦,她叫了我一聲幹娘,我受不了。

聽了這話,我心裏沉重,想到曉翠拚命寫東西,要到城裏去,為的是愛我,我突然覺得欠著她們的情債。

母親眼裏好像有晶瑩的東西在閃晃,說:桂花也說了句實話,如果不是你去城裏工作,她準備找機會提一下,看你同意不同意;現在你去了城裏,她說自己更不配了,就答應和別人結了婚。

我歎了一口氣,問母親:桂花現在找的人怎麼樣?

母親說:不錯,是個誠實人。

我一聽,心裏高興,暗暗祈禱她以後幸福。

母親又去了廚房,我問父親:這兩個月曉翠來了沒有?

父親說:經常來玩玩,有時和你媽說說話,還幫著做做事,這是個有知識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