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菊花鼻子裏哼了一聲,我知道你跟郝越來穿一條腿的褲子,是他叫你來的吧?
畢記本急了,不再跟張菊花胡攪蠻纏。打電話找工人,去後院砌磚牆。正忙活著,龔麗麗跑來了,說不好了,畢所長,許小飛跟法院的人打起來了。
畢記本走後,鄉裏的周秘書帶著信用社和法院的工作人員就來了。法院的工作人員說,這是張菊花家的綿羊嗎?許小飛說是。法院的就說,我們趕走了,你們簽個字。許小飛的臉就撩下來了,說,你們憑啥趕走了啊?這綿羊可是我們找回來的,憑啥移交給你們啊?
信用社的主任就笑了,說小飛啊,是這麼回事。張菊花家養羊,當初是從我們信用社貸款,期限都到了,她不給錢,我們就起訴到法院,要求扣留她這群綿羊。我們這有張菊花的簽字和當初辦理貸款的手續。
許小飛說,少跟我來這套。我們所長不在,他走的時候交待了,這群綿羊誰也別動。法院的不高興了,非要趕走綿羊,許小飛不客氣把這些人就給推外麵去了。矛盾就此升級了。
畢記本回來,事情已經被郝越來鄉長給平息了。信用社的和法院的都給安頓下來了,畢記本把許小飛好一頓地訓斥。說許小飛辦事不講究策略。說多少回了都,吃一百個豆也不嫌豆腥氣。
許小飛火毛子脾氣,不服說。龔麗麗拉著,才把他整後院去喂羊去了。畢記本跟著進後院,說小飛,我去一趟鄉政府,你也別梗脖子,你哪也別去,就在這看著綿羊。誰動也不行。
許小飛愣了愣,準備好了頂畢記本的詞都咽回去了。
鄉政府院子裏擠了很多鄉親,都是養羊戶來上訪了。法院也分別去這些鄉親的家裏催要貸款了。畢記本在人群裏發現了張菊花,拽著她就出來了。張菊花不走,畢記本說,我跟你了解點情況。養羊的事到底是咋回事?
張菊花說,說就說,反正我那群綿羊扣在你手裏,也沒指望了。畢記本說,啥沒指望了,我叫許小飛給你保護起來了。張菊花半信半疑,說,你不是跟郝越來成親家了嗎?畢記本說,一碼是一碼,孩子的事情我們不摻和,綿羊的事跟這個沒關係。
張菊花就哭著把貸款買羊的事情說了。
前年,也就是郝越來上任以後,鄉裏突然來了一個致富項目。給農民優惠貸款,集中起來建畜牧小區養羊。當時的宣傳攻勢很大,很多鄉親都紛紛報名養羊。張菊花死了男人,有個女兒在上高中,馬上要考大學了,需要錢。張菊花也報名參加了養羊。貸款從信用社取出來了,簽字,辦理手續,還在窗口拍照錄像。不過,這三萬塊錢隻在張菊花的手裏熱乎了一下,這邊辦完手續,有工作人員就指引著從另外的窗口遞進去了。他們說,鄉政府要統一辦理這件事,羊要統一買,羊舍要統一建。
建羊舍的承包人是郝鄉長的小舅子老火。老火偷功減料,不用水泥,用沙土砌牆。三七的牆愣給改成二四的,省下了不少磚錢。水泥預製板的房頂,愣給改成了狗脖子細的木檁子。老火是投標中的工程,據說透明度很高。可是還有人說,老火的建築隊有郝越來的股份。羊舍建得不合理,羊買回來也叫人心寒。都是瘦骨嶙峋,走路打晃的綿羊。一隻羊作價一千多塊。羊舍作價給養羊戶是兩萬二,剩下的八千就每家給分了一群瘦羊。也就是說,那三萬貸款養羊戶根本沒能自己支配。
半年不到,很多養羊戶就維持不下去了。羊不見長,飼料不少吃。張菊花扔不起,找老火幫忙。老火幫忙了,給調了好一點的綿羊,當然,老火也對張菊花提出了額外的要求。
畢記本無奈,這事不歸派出所管。法院來強製執行,要求養羊戶償還貸款。張菊花家的綿羊剛要下羔,短期內也無法還上三萬貸款。
郝越來坐車從後門出去了,畢記本眼尖,緊跑幾步喊停車。郝越來示意司機慢點,打開車門畢記本上來了。車往外邊開,郝越來笑著說,親家,上哪?畢記本說,隨便開,跟你有幾句話。郝越來說,走上飯店說去,邊喝邊說。
畢記本說不了,所裏還有事呢。我想知道,養羊貸款的事情咋解決?郝越來停頓了一下,說這個嗎?鄉裏在研究。畢記本說,法院來扣羊,張菊花家不能沒有那群羊。郝越來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字是農民自己簽的,法律程序都齊全,我也沒有辦法。再說了,我剛得到的通知,要去縣勞動局上班了,這事不歸我管了。親家啊,你也少操點心吧,今年五十幾了?該退休了,管那麼多幹啥?
畢記本說,我咋覺著對不住農民啊。郝越來笑著說,鄉裏也很不安,花錢買教訓了。畢記本問,親家,政府就沒別的辦法了?郝越來搖頭,沒了,頂多背個決策失誤。畢記本說,政府決策失誤?那誰來為農民買單?郝越來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