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清”親曆散記(1 / 3)

“四清”親曆散記

百姓人生

作者:羅汛河

20世紀的1964年至1966年,我參加了兩次“四清”運動。那些時日,鋪天蓋地的政治運動連綿不斷。我供職的某單位每次都“抽”我們幾個最聽話的人下鄉參加搞運動。由於連年下鄉,沒有輪換,無任何補助,給我們生活造成極大困難,因為一旦下鄉,個人就要帶走全家生活費的三分之一。那時,工資普遍低,生活十分清苦。

1964年10月,我被抽去參加“四清”工作團。當時傳聞貴州是爛掉了的省,由中央各部委及其所屬單位派了大批人馬到貴州搞“四清”(傳說是來奪貴州之權)。初冬時節,中央、省、地、縣參加“四清”的人員,全部集中在遵義市北莊集訓。說是集訓,實則是先“四清”貴州本土各級參加“四清”運動的人員,所以,實行準軍事化管理。每天天剛亮就吹哨起床出操,齊步、正步、跑步一小時後,聽訓政,聽完,列隊到食堂吃早餐。每天三餐都要排隊聽訓政、唱歌後才進食堂。住宿是大通鋪,中央來的人與貴州本地人員一比一夾雜著睡。夾在我右邊的是一位軍人,他每晚睡覺時都把五四式手槍塞在枕下,所以我一直睡不穩覺,怕他的槍走火。因為中央和地方的人員都要對口編隊,我在的集訓大隊是八一電影製片廠等宣傳文化單位的。“四清”設總團、分團、大隊。大隊下又分若幹小隊。我在的大隊,記得有著名編劇陸柱國,名演員王曉棠、裏波等人。我和陸柱國是一個小組,並同時擔任記錄,每天除要詳細記錄每個人的發言外,還要在中午和晚上及時將記錄整理寫出兩次簡報。生活非常緊張。集訓期間,“四清”工作隊的籃球隊常與遵義地區的籃球隊進行友誼賽。裏波個子大,又愛打籃球,所以每次比賽他都是首發主力,因他早已名聲在外,隻要聽說“四清”工作隊籃球比賽,觀眾特多,這恐怕大半是想來近距離看名演員裏波的。當時王曉棠怕人們認出她,每次出街都戴上口罩。怎奈那時人們剛看過《神秘的旅伴》電影,王曉棠還是躲不過人們的視線,於是“王曉棠來了”之聲,一時傳遍了黔北高原。這也表達了山區人民對真正的明星的真誠熱愛。

我們大隊集訓的隊員還有銅仁地區抽來的,有遵義地區桐梓縣縣級機關及其各區抽來的。在一個多月的集訓中,有少部分的貴州隊員經學習、交待祖宗三代曆史,經最後審查不合格而被遣送回原單位。當時的緊張氣氛可見一斑。而那些被送回去的人員,在那種政治氣候中,日子好不好過?可想而知。就以我單位參加集訓的五位同仁而言,其中一位共產黨員,因家庭出身地主,反複交待了兩天,審查其三代曆史後,才勉強過關。另一個也是共產黨員,其父當過民國的副保長,也被折騰了一天半才過關。一個因解放前在上海虹橋某企業供過職,為一般職員,亦反複交待了一天半時間,查了三代,才算無事。一個是共青團員,少數民族,因其父被輪流當了一年甲長,也被“梳理”了一天。因我家祖祖輩輩均係務農,出身好,又是少數民族,參加工作早,剿過匪,加之與陸柱國先生同為記錄員,所以在小組會上未被審查。

集訓結束,我們大隊(屬遵義分團)分到遵義縣蝦子區進行“四清”運動,我被分配在該區寶合公社接龍大隊堰坎小隊,還有桐梓縣鬆坎的兩個同仁,其中一個是區委副書記,擔任小組長,係部隊轉業的北方人,識字不多,寫家信時,他口述,要我為之記錄,記完念完給他聽後才郵寄回家。那時,我兼大隊的指導員。

“四清”工作隊進村後,就分散住進事前派人摸底了解好的貧雇農家,並規定與貧雇農“四同”,即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娛樂,不能在貧雇農家吃肉。黔北地區多喜吃酸菜,進村後幾乎餐餐吃酸菜下飯,才一個星期左右,特別是北京來的隊員,便每晚在寒風起夜多次,有的痔瘡發作。

進村後的首要任務是:先摸清該生產隊有多少戶,其中,地主、富農、富裕中農、中農、佃中農、下中農、貧農、雇農各多少戶,共多少人口,其中,男女各多少,男女勞動力各多少。比曆次人口普查還細致準確。其次,摸清該隊有水牛黃牛各多少,役牛各多少。有多少匹馬,其中役馬多少。第三,摸清該隊有多少畝田土(“四清”後期還拉繩一塊一丘地丈量田地畝分,比民國時期編田畝還仔細,因此查出“黑田黑土”若幹)。第四,摸清該隊有多少農具,犁、耙、撻穀鬥、水車、曬席等各多少。以上這些就叫基本情況。每個生產隊統計好後,交生產大隊“四清”工作隊,工作隊將各生產隊所報材料彙總後報公社“四清”工作隊,公社彙總後報區“四清”工作隊,區彙總後報縣“四清”工作分團部。層層上報的這些“基本情況”,可以說比曆年來各生產隊,各公社估算上報的“神仙數”準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