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另雙手被銬著,感覺極不舒服。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未受到過如此的待遇。在鄉下打鐵時,他連派出所的門朝南朝北都不清楚。後來去了部隊,一直在邊境線防守。邊境沒有警察,隻有他們武警。車到派出所,警察很不客氣地將他拎下車去。這又讓他感到無比的屈辱。無奈雙手被銬著,縱使他有千般本事,此時也如折斷翅膀的天使,徒喚奈何。林敏也跟著下車來,她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雖然她沒被銬住,但警察像是防殺人犯一樣,盯著她不許亂動彈。孔另回轉頭去看,他們的車後邊沒有再跟車來。這就是說,與他打架的那幫人並沒有隨著一起來。孔另心裏有氣,問拉著他的警察:“他們呢?”“誰?”“跟我打架的那些人啊。”“你打傷了別人,他們去醫院了。”警察冷冷地說:“先進去。”他被帶到一間羈押室裏,手銬卸下來。警察將他推了一把說:“老實呆著。”隨即哐啷一聲關緊了他身後的鐵門。孔另心裏不慌。他在部隊受過了關禁閉的滋味,這派出所的羈押室,比起部隊的禁閉室,條件好了許多。等了半天,不見人來。孔另肚子裏的酒慢慢散發出來,眼皮子就垂下來,打架一樣糾纏。他微閉著眼,不多久居然睡了過去。到了天明,羈押室的門又是哐啷一聲響,接著進來兩個警察,鐵青著臉,喝道:“起來,起來!”孔另一驚,從水泥砌的一條長凳上站起身,朦朧著眼問:“可以放我走了吧?”警察冷笑道:“想走?真是個法盲。”孔另見他口氣不對,也就不再多說,心裏想,不就是打一架嗎?何況還是對方先動的手。這世上有講理的地方的。想到這裏,本來鬱積在心裏的不快煙消雲散。跟著警察出了羈押室,愣愣的問:“去哪?”“看守所。”警察將他帶到一間辦公室裏,拿出一張刑事拘留通知書讓他簽字。孔另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在部隊學過法律,知道行拘與刑拘是兩回事。行政拘留最多就是十五天,到期就得放人。而刑事拘留,表明已經觸犯了刑法,要判刑的。“我不簽。”孔另將筆扔到桌子上,看一眼警察說:“我沒犯罪。”警察就笑,說:“沒說你犯罪。你現在隻是個嫌疑人。犯不犯罪,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要法院說了才算。”“既然我沒犯罪,為什麼送我去看守所?”“你是嫌疑人啊!”警察臉上的笑消失了,換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厲聲喝道:“老實點,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孔另隻好撿起筆,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刑拘通知書上簽了字。簽了字,警察開始搜他的身。先是搜出了一本退伍證,退伍證裏夾著幾百塊錢。又從他口袋裏搜出羅大彪的欠條、地址和電話。羅大彪誰不認識?警察就問:“你認識羅大彪?”孔另冷冷地說:“認識。”警察就不問了,轉口說:“你剛從部隊退伍回來,部隊沒教育好你?”孔另受不得別人說他部隊不好,當即梗直了脖子,黑著臉說:“胡說八道。我個人的事,跟部隊有什麼關係?”警察又笑了起來,招呼另外一個人,將孔另推到一輛焊著鐵條的麵包車跟前,打開車門叫他上去。孔另還在遲疑,警察在背後推了他一把,嘴裏叱道:“看什麼看,老實上車。”剛一腳踏上去,耳朵裏聽到林敏的喊聲。他回過頭,就看到林敏一臉疲倦,仿佛突然老了十幾歲一樣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林敏撲了過來,卻被警察攔開了。孔另笑了笑問:“你沒事吧?”林敏一副要哭的樣子,抓住車門嚷:“你們幹什麼?”警察輕言細語地說:“放開手啊。我們幹什麼有法律支持的。你沒事不要妨礙我們公務。”林敏就鬆開了手,衝著孔另帶著哭腔喊:“我會幫你的。”孔另不置可否地微笑,他無端惹出官司來,究竟是為這個女人,還是自己?他到現在還沒想清楚。不過,他心裏一直在想的是另一個問題,那把軍刺,死人了沒?孔另試探著問:“我殺人了嗎?”警察不搭理他,瞪了他一眼。他沒問出個結果,心裏就像有十五隻吊桶在打水一樣,七上八下。他挪動了一下雙手,想銬得更舒服一些。他的這個動作讓警察警覺起來,瞪著他吼道:“不許動。”孔另微笑著說:“沒動,這樣舒服一些。”警察揶揄著他說:“要是把你雙腳加副腳鐐,你就舒服了。”孔另說:“不至於吧?”警察脫口而出道:“確實是。你還夠不上上腳鐐。”就這一句話,讓孔另的心裏有底了。心裏有底,心情就舒暢了許多。反正現在的情形,他孔另的官司是吃定了。畢竟他用軍刺傷了人。被傷的人是死是活情況還不明朗,他要去坐牢卻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他閉著眼,腦海裏浮現嶽靈珊的樣子,心裏不由湧動一絲悲苦。小旅館才開業,他就甩手離開了,讓她一個人去勞累。雖然自己找了王眉去幫忙,但王眉這樣的女人,能幫多久,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他有點後悔出來的時候沒跟嶽靈珊多說幾句話,哪怕是隨便交代幾句,此刻也不會牽腸掛肚。孔另糊裏糊塗跟著警察進了看守所,又是一番交接後,他被帶到一間監子前。孔另心裏突然一陣慌亂,他甚至想掙脫跑出去。可是他在進來的時候看到了,看守所高牆鐵網,就算他孔另長著一對翅膀,怕是也飛不出去。何況四周的瞭望哨裏,來來回回走著端著槍的武警。他看到太陽光下武警頭頂上的帽徽,心裏不由激動起來。“進去!”看守所的警察沒有派出所的警察那麼凶。孔另沒敢猶豫,抬腿進了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