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的話無不充滿誘惑,讓孔另遲疑不決。還錢!還錢!現在還錢成了他的頭等大事。不說林敏賠的五十萬,單就陸光的兩萬塊,已經讓孔另愁腸百結了。他甚至後悔與嶽靈珊開旅館了。身上沒錢,開什麼旅館呢?自己本身就是個鐵匠的命。命這東西與生俱來,不是想改變就能變的啊。如果不與方路喝醉酒打架,如果不與慕容遲喝酒耽誤了老首長的探視,他的命運或許不會是這個樣子。又如果不在火車站遇到嶽靈珊,不動手幫嶽靈珊教訓人,他的命運還不是今天這個樣子。或許,他已經穿好了行頭,站在老爹的對麵,揮舞著八磅大錘,開始錘打自己的命運了。可是生活沒有那麼多的如果,一切假設都成了假設。擺在他麵前的一件事就是,他完全被錢綁架了。錢這個東西,本身就是狗屁。可是人沒有了錢,連狗屁都不是。五十多萬的巨款,就像一座山一樣壓在了孔另的身上。這個隻有二十四歲的小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原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生命的軌跡完全在與他的信念背道而馳。二十四歲的人,在城裏才開始進入社會生活。而在他的老家鄉下,或許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爹了。他又懷念起鐵匠鋪的美好生活來,鐵匠鋪裏每天鶯歌燕舞在過去他是多麼的厭惡,可是現在,他每當想到雪花嫂子她們一群女人,內心總會耐不住一陣激動。如今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他孔另成了衡嶽市的一個小老板。這個小老板還沒嚐到做老板的滋味,身上已經背負了幾十萬的欠債。他孔另還有一條路就是逃離,逃離目前的一切,回到鄉下去打鐵。隻有回到鄉下,他才不會再有煩惱。可是,嶽靈珊怎麼辦?一個男人如果遇到苦難就甩手而去,將苦難留給女人去承擔,他就不配做男人!孔另是個男人,而且是個真正的男人。他認真地看著林敏說:“姐,我聽你的。”林敏嫣然一笑,起身給他倒來一杯水,命令他說:“喝了。喝了去睡一覺。”孔另搖著頭說:“我不困。”“可是我困了。”林敏伸了個懶腰,神情慵懶至極,顯得風情萬種。孔另不敢去看她,將目光投到客廳裏一尊白色的雕像上。雕像雕著的是個年輕的男人,麵孔俊朗,線條分明。他有半個人高,手裏拿著一根煙鬥,眼睛深邃地看著孔另。林敏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麵無表情地說:“這不是藝術品。”孔另哦了一聲,是不是藝術品,他孔另知道個毛線。他隻是覺得這個男人雕得生動極了,仿佛活人一樣。“他是我老公。”林敏補充了一句。孔另咦了一聲,眼睛去看林敏。這麼一尊雕像,怎麼會是她老公呢?孔另百思不得其解,心裏感歎,這城裏的女人,特別是有錢女人,玩的就是不一樣啊!拿一尊石頭說成是自己老公,這要讓羅大彪聽見,該是如何感想啊。林敏顯然看出了他的疑惑,對他招招手說:“想聽嗎?”孔另點點頭。“這樣吧,我困了,實在不想坐著說話。要不我躺著說?”林敏說著站起身,往她的臥室走。孔另沒敢跟過去,說:“姐,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休息好了再給我說也不遲。”林敏回轉頭固執地說:“不行。你已經勾起了我說話的欲望了。我現在就要說,你跟我來。”孔另遲疑地說:“你臥室我不去。”林敏楞了一下,隨即嗬嗬笑起來,打趣著他說:“小破孩子,想法還挺複雜的啊!姐都不怕,你怕什麼?怕我吃了你?”孔另躊躇半響,站起身說:“行,我就在門邊聽你講。”林敏也不固執了,施施然進了臥室,將身體平躺在床上,宛如一座起伏的山巒。林敏的老公姓安,全名安全。安全的名字取得好,人卻不安全。安全是衡嶽市最大的酒類總代理。全國名酒,他代理差不多一半。安全青年得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在衡嶽市,能與之比肩的,找不出兩個人。生意做大了,錢賺得越發多。錢多了,人就出名。安全在衡嶽市的酒類飲料界,跺一腳要顫三天的人。錢多了,精神就空虛。精神一空虛,人就覺得活著很乏味。安全家有嬌妻,手裏有大錢,出入豪車,吃山珍海味。凡是人間能享受的東西,他幾乎都享受了一遍。這個時候,安全就認識了羅大彪。羅大彪開了一家麻將館,邀請安全去玩。玩了幾次,安全覺得籌碼太小,玩得不盡興。以後就少去了。直到有一天,羅大彪說要去澳門旅遊,問安全要不要去。林敏在聽到羅大彪邀請安全去澳門的時候,心裏就隱隱的感覺要出事。她極力想阻止安全去,可是安全哪裏會聽她的呢?一個月後,林敏接到澳門警察打來的電話,讓她去澳門處理安全的身後事。林敏在接到電話的時候就感覺一座山倒了。哭哭瀝瀝到澳門,才知道安全從一座三十幾層的高樓上,像鳥兒一樣飛下來,摔到地上幾乎成了肉餅。等到她帶著安全的骨灰回到衡嶽市,等著她的是一臉笑眯眯的羅大彪。羅大彪手裏握著安全生前寫下的欠條,安全在澳門賭了一個月,不但把整個身家輸光了,還欠了羅大彪一筆高達千萬的巨債。從此以後,安全的一切都成了羅大彪的了,包括他的女人。林敏說到這裏的時候,神情居然出奇的平靜。“我跟你說,另子,姐到現在還是清白之人。你信不信?”孔另機械地點頭。他已經被故事驚呆了。他想不到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身上會有如此驚奇的故事。她過去是有錢人的老婆!難怪她一舉手一投足,與王眉她們有著天壤之別。所以說人啊,誰也算不到明天會是什麼樣子。想安全這麼大的一個老板,最後落得魂飄異鄉。他孔另與安全比起來,簡直連根毛都算不上。人家讓自己叫她“姐”,是給足了他的麵子了。林敏是什麼人?一個漂亮的少婦,背後站著一個黑道大哥。她究竟是他的情婦,還是他霸占的良家婦女?可是她怎麼就看上了自己?從第一次遞給自己名片開始,孔另就隱隱覺得他與這個女人不會就此罷休。他沒想到一切來得如此快,快得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自己就已經在看守所關了兩個多月,出來後,她就成了自己的“姐姐”。“你不信?”林敏紅了眼圈,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發出寒光的刀揚了揚說:“過去都是它在保護我,從今天起,你要保護我。”林敏的話帶著柔弱,讓人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仿佛男人在這個時候不挺胸而出,簡直就算不得男人一樣。孔另正是如此,他認真地說:“姐,從今天起,誰要動了半根手指頭,我讓他拿命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