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宦海茫茫窮官自縊 烽煙渺渺兵艦先沈(1 / 3)

第十四回 宦海茫茫窮官自縊 烽煙渺渺兵艦先沈

話說繼之聽了我一席話,忽然覺悟了道:“一定是這個人了。好在他兩三天之內,就要走的,也不必追究了。”我忙問:“是甚麼人?”繼之道:“我也不過這麼想,還不知道是他不是。我此刻疑心的是畢鏡江。”我道:“這畢鏡江是個甚麼樣人?大哥不提起他,我也要問問。那天我在關上,看見他同一個挑水夫在那裏下象棋,怎麼這般不自重!”繼之說:“他的出身,本來也同挑水的差不多,這又何足為奇!他本來是鎮江的一個龜子,有兩個妹子在鎮江當娼,生得有幾分姿色,一班嫖客就同他取起渾名來:大的叫做大喬,小的叫做小喬。那大喬不知嫁到哪裏去了;這小喬,就是現在督署的文案委員汪子存賞識了,娶了回去作妾。這畢鏡江就跟了來做個妾舅。子存寵上了小老婆,未免‘愛屋及烏’,把他也看得同上客一般。爭奈他自己不爭氣,終日在公館裏,同那些底下人鬼混。子存要帶他在身邊教他,又沒有這個閑工夫;因此薦給我,說是不論薪水多少,隻要他在外麵見識見識。你想我那裏用得他著?並且派他上等的事,他也不會做;要是派個下等事給他,子存麵上又過不去。所以我隻好送他幾吊錢的幹脩,由他住在關上。誰料他又會偷東西呢!”

我道:“這麼說,我碰見的大約就是小喬了?”繼之道:“自然是的。這宗小人用心,實在可笑。我還料到他為甚麼要偷我這表呢。半個月以前,子存就得了消息,將近奉委做蕪湖電報局總辦。他恐怕子存丟下他在這裏,要叫他妹子去說,帶了他去。因為要求妹子,不能不巴結他,卻又無從巴結起,買點甚麼東西去送他,卻又沒有錢,所以隻好偷了。你想是不是呢?我道:“大哥怎麼又說他將近要走了呢?莫非汪子存真是委了蕪湖電報局了麼?”繼之道:“就是這話。聽說前兩天劄子已經到了。子存把這裏文案的公事交代過了,就要去接差。他前天喜孜孜的來對我說,說是子存要帶他去,給他好事辦呢。可不是幾天就要走了麼?”我道:“這個也何妨追究追究他?”繼之道:“這又何苦!這到底是名節攸關的。雖然這種人沒有甚麼名節,然而追究出來,究竟與子存臉上有礙。我那東西又不是很值錢的;就是那塊黑銅表墜,也是人家送我的。追究他做甚麼呢。”

正在說話之間,隻見門上來回說:“有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子,都是穿重孝的,要來求見;說是姓陳,又沒有個片子。”繼之想了一想,歎一口氣道:“請進來罷,你們好好的招呼著。”門上答應去了。不一會,果然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都是渾身重孝的,走了進來。看他那形狀,愁眉苦目,好象就要哭出來的樣子。見了繼之,跪下來就叩頭;那小孩子跟在後麵,也跪著叩頭。我看了一點也不懂,恐怕他有甚麼礙著別人聽見的話,正想回避出去,誰知他站起了來,回過身子,對著我也叩下頭去;嚇得我左不是,右不是,不知怎樣才好。等他叩完了頭,我倒樂得不回避,聽聽他說話了。繼之讓他坐下。那婦人就坐下開言道:“本來在這熱喪裏麵,不應該到人家家裏來亂闖。但是出於無奈,求吳老爺見諒!”繼之道:“我們都是出門的人,不拘這個。這兩天喪事辦得怎樣了?此刻還是打算盤運回去呢,還是暫時在這裏呢?”那婦人道:“現在還打不定主意,萬事都要錢做主呀!此刻鬧到帶著這孩子,拋頭露麵的——”說到這裏,便咽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那眼淚便從眼睛裏直滾下來,連忙拿手帕去揩拭。繼之道:“本來怪不得陳太太悲痛。但是事已如此,哭也無益,總要早點定個主意才好。”那婦人道:“舍間的事,吳老爺盡知道的,先夫咽了氣下來,真是除了一個棕榻、一條草席,再無別物的了。前天有兩位朋友商量著,隻好在同寅裏麵告個幫,為此特來求吳老爺設個法。”說罷,在懷裏掏出一個梅紅全帖的知啟來,交給他的小孩,遞給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