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句句如錘,猛砸韓雍心頭。他心頭砰然狂跳,熱血奔湧,鼻翼翕動,唇上八字濃髭也急劇抖動起來,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竟自油然而生。
他目光發直,麵色變幻不定。高嶽此時倒不出聲,隻又回身坐下,默默地看著他。
良久,韓雍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肅然拜道:“高兄弟一番良言,振聾發聵,韓某將死之心重獲生機,日後還望高兄弟早晚指點教導。”
“不敢,我遇韓兄,正所謂知音良友,理應彼此看顧相助。”高嶽見他神色,曉得他心中已動,便忙也起身鄭重謝道。
韓雍再回了一禮,將椅子搬至高嶽身邊坐下,懇切道:“然則當今時事,不知高兄弟何以教我?”
高嶽見他麵色嚴肅誠懇,曉得他是在真心實意的請教,當下也不再遮遮掩掩,話留三分。
“小弟有一點愚見,倒正要請韓兄指點。”他笑了笑,目光堅定,娓娓道來。
“方今天下,紛亂不堪,人皆可見,自不待言。不久前,永嘉之禍,隨後先帝被俘遇害,朝廷在長安淒涼草創,可謂驚魂未定。”
“劉聰雖是殘酷嗜殺的胡人,但是能趁勢而起,從胡奴而為帝王,也是才力絕倫的梟雄之輩。他今占據關東,實力大增,必然不會滿足,還想更進一步,到得年底或者明年初,劉聰必將有所行動。”
“他想更進一步,長安的皇帝怎麼辦?據說東北的段部鮮卑、並州的劉刺史(劉琨),涼州的張刺史(張軌)都忠心王室,必然會竭力抗衡。故而,牽一發而動全身,天下局勢還將更加動蕩。”
高嶽本就不是當世之人,對如今稱王稱霸的這些大佬,談不上一點敬畏,故而言談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他瞥了眼韓雍,見其聽得聚精會神,麵色沒有一點不快,便曉得他也不以為意,當時放下心來。
“再往細說。依我推斷,洛陽陷落後,匈奴漢國的威勢一時不可阻擋。沒有重大變故的話,這些匈奴人還將越發強勢,長安岌岌可危。”
“我試為韓兄分析:雖然天下都道晉祚不該絕滅,然則匈奴強盛,我朝現今無兵無勇,退守關中,不要說收複故土,便是抵禦防備,都是力有不及。”
“當初,南陽王司馬模敗死後,匈奴漢國大將劉曜一度進據長安。雖然後來又被關中諸將趕跑,迎來當今天子入長安稱帝,但是迭經戰爭,長安日漸凋敝,不複昔年天下雄城之勢。”
“漢國本就兵強馬壯,一時失利,無關大局,稍作休養必會再起刀兵。戰爭很快就會爆發,不是今年年底,便是明年年初,而且定是兵鋒直指長安,不滅不休。”
“如今皇帝在長安,日夕警惕驚懼,隻為防匈奴人卷土重來。然則,司馬保名義上奉長安為主,私下據傳竟無意勤王,隻求自保自立,若此,其心可鄙。”
“藩臣皆存異心,各有觀望。皇帝四處求援而不可得,在匈奴漢國日複洶湧的攻勢下,怎能守得?依我估計,三年之內,長安絕難支撐。”
這天下板蕩,處處刀光劍影,匹夫欲苟活而不可得。不趁此時機,奮發自立,必欲待人刀刃加於脖項間,才悔無極焉?”
“果是這樣,那麼依你之見,我朝國祚究竟如何?”
“國祚?”高嶽輕歎一聲,“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偏安江南,至於長安洛陽,二都不複我有矣!”
韓雍愕然。繼而麵色慘淡,肅聲道:“國事江河日下,神州麵目全非。故而高兄弟便起了自立之心,想以這首陽縣為起步,擴充自身實力,再相機徐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