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月,這一日,潘武都作為首陽縣軍中主將,在兵營校場的大營裏,召開隊主以上會議。
高嶽這邊,除他本人,韓雍、李虎、何成、彭俊依次而坐;潘武都這邊,莫胡盧和車鹿回卻歪七扭八的斜坐著。
郅平麾下也有直屬兩百人,但沒有隊主,隻歸郅平一人指揮。
大營正中,潘武都舒舒服服的靠坐著,他掃視一眼眾人,開口道:“今日,將大家召集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隻是我聽說東邊的匈奴人摩拳擦掌,又將要挑起戰事,非要與我大晉朝比個高低,所以,仗也就快開打了。”
莫胡盧道:“陛下在長安即位,皆是天下都來勤王,大家發奮報國,定然能一舉蕩平匈奴小醜,收複中原也不是懼空話。”
潘武都點點頭,嗯了一聲,直起身道:“這個是自然。那些匈奴人,從前不過是朝廷的邊奴,僥幸勝了些仗,便也耀武揚威,稱王稱帝,如今這等沒有自知之明的狂妄悖逆之徒,到處都是,哼。”
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情緒的變化,趕忙克製了一下,放緩了語調,複又往椅背上一靠,道:“到時候仗打起來,那是舉國都要參與,人人都會有份。雖然咱們是在後方,卻也不能不多用心,城中軍務都在你們手上,不可鬆懈了。”
潘武都說了半天,話鋒一轉道:“我的意思嘛,屆時大家會辛苦很長時間。所以給大家先放個三天的假,三天之後,全體都要動員起來,修繕城池,加強巡邏,重視防務,隨時等候長安的勤王詔旨等等,那就要全身心的投入了。”
高嶽聞言,不由一怔。他坐著不動,心中卻開始思索起來。要說打仗,如今世道,大仗不斷小仗不停,已是司空見慣,不比承平時日,一聽說打仗人就高度緊張,手足無措。
潘武都這麼鄭重地強調戰爭的即將到來,實際上沒有多大效果,在座的人,都是見慣了刀槍。而且,他說了半天,重點卻又不是具體的軍務,而是給大家放三天假。一個人說話,都有目的性,那麼,潘武都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但到底哪裏不對呢。
高嶽劍眉微顰,不由抬眼望向潘武都,潘武都也正望向高嶽,兩人視線一對接,潘武都立馬移開了目光,但很快又轉回來,神情平靜,若無其事。
高嶽抓不著頭緒,目光遊離,看向車鹿回,車鹿回衝他笑了笑,轉頭又去看潘武都,認真聆聽。
潘武都又道:“明日起,給大家三天假,放鬆放鬆。不過不許出城,隻要是在城內,我敞開了說,吃喝嫖賭,隨便你們,本都尉隻當沒看見。”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高嶽麵上,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擠了些笑意,道:“不過高司馬倒是例外。本都尉聽說你的家鄉,就在城北的白嶺村,家中可有年邁的親人,你不妨回家看一看,盡點孝心嘛。”
高嶽腦中電光一閃,他終於找到了什麼地方不對勁了。是笑容!
車鹿回衝他笑了一笑。潘武都竟然也衝他笑。但是依照以往,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潘武都等人,每每碰麵,要麼滿麵不屑,要麼一臉厭恨,從來沒有一絲的好顏色,更不要說,不久前,雙方剛剛在大街上,公然發生了衝突,徹底撕破了麵皮。
而且,看他們的或歪或靠的鬆散坐姿,也是刻意透露出一種隨性和輕鬆,不像從前那般動輒劍拔弩張。
事出反常必有妖。雖然暫時不曉得潘武都等人的真實目的,但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走一步想三步,總不會錯。
但是能回家探望胡老漢,總是一樁好事。高嶽略略思忖,不動聲色道:“如此,謝過潘都尉好意。我有一弟馮亮,不知可否一同回鄉。”
“可以,可以!”潘武都一口答應,非常爽快。
李虎聞言,不由意動,他離鄉日久,心中牽掛老父,也想回家探望一番,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站起道:“潘都尉,屬下也想告一番假,和高司馬一同回家探親,還望潘都尉成全,屬下感激不盡。”
潘武都想一想,出人意料的竟也答應下來,。他強調除了高嶽等三人可以一同還鄉探親外,其餘一將一卒,都不準離開首陽縣。
潘武都又交代了幾句望大家同心戮力,為國效忠之類的場麵話,便徑自離去,車鹿回和莫胡盧跟隨離去。
剩下眾人,見高嶽仍然端坐不動,若有所思,便也都不離去。韓雍道:“今日這會議,倒是有些奇怪,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高嶽腦中風車般轉動,望著營帳外明亮的陽光,略微眯了眯眼,口中言道:“你們也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彭俊撇撇嘴,冷笑一聲道:“那姓潘的,平日裏見了我等,隻恨不得一口全吞下去。今日怎麼突然喝錯了湯藥,變了一副和善的麵孔。隻是再怎麼和善,老子看了也還是覺著厭煩。”
“就是。不過他今日這般示好,會不會是上次被咱們鬧了一次,確實有些想和咱們罷手言和?”何成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