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放眼望去,一處處都是板屋土牆。同羌族人相比,氐人其時已經漢化的更加嚴重,但在某些習俗上,還是保持了自己的特色。隴南一帶,多山多林,所以氐人無論貴賤,都喜歡住板屋。區別不過是板屋大大小與否,奢豪還是簡陋、土牆有無粉刷等等。
來來往往之人,穿著青白之色的麻布袍衫,大部分都編著發,垂著或多或少的辮子。有氐女擦肩而過,也不像漢女那般柔弱纖婉,眉目之間多是從容大方。
四人行了一截路,還沒有從剛才的變故中完全鎮定下來。四人尋了個街角站住,馮亮悶悶的開口道:“都不要想剛才的事了,咱們還有正事,抓緊時間才是。”
多柴便蹲下身來,假裝重新整理貨物,頭也不抬的應道:“依我之見,要迅速搞清楚他們憑什麼那麼有信心,到底準備了什麼後手,就敢保證小小的西和縣不失?”
昝有弟一邊把頭上的汗擦來擦去,一邊道:“還要摸清此城中的兵力,然後在幾處城門之處看看,有沒有什麼破綻的地方,屆時都能攻進來。”
說著話,一群氐女湧了上來,還不停的招呼同伴,“啊呀,快來快來!這有剛來的貨郎!”
片刻,十幾名氐女將馮亮三人,圍得水泄不通。
四人無奈,隻好停住了話頭,先做買賣。好在多柴也熟悉此中套路,來來往往、討價還價,有模有樣的張羅起來。
馮亮心急如焚。幾次恨不得將呱噪不已的一眾買家,全都轟走。但又不停地提醒自己,千萬要鎮定,不可自己亂了陣腳,再要露出什麼破綻,就不一定再能逃脫了。
正彷徨失措時,卻聽得一氐女拿了兩個針線包,一邊付錢,一邊和她同伴喜滋滋的道:“這不,我新做了件冬衣,還差一個袖口就完,巧巧又用完了線,真好遇上這貨郎,哎呀,我再多買一盒針算了。”
那同伴奇道:“做冬衣?你家郎君,不是在城樓上值守嗎?你又不準上去,你就做好了送不到他手上,有什麼用啊?”
“可不是,都在城樓上值守了五天了。不過終於輪到換班,今早上回來啦,趁他在家,趕緊的,衣服有什麼不對還可以改……”
兩人說說笑笑,又挑了個胭脂盒,付了錢,挽著手走了。
馮亮愣愣地望著那兩名氐女的背影,腦中一閃,忙蹲下身,胡亂扒拉些貨物出來,對多柴道:“阿哥,這一邊的貨,咱們上次答應給城裏王老板送去,你咋忘了?”
多柴一愣,不明所以。他抬眼望著馮亮,頓時便明白了馮亮肯定有所暗示。
他連忙對還圍在貨擔前的三五個買家,笑嗬嗬道:“哎呀,幾位,不好意思,不是我這兄弟提醒,我差點都忘記了。上次答應了給一個大東主補這些貨,說了一進城就要立刻送過去,咱們不能失了信譽,幾位?”
幾個買家,挑選貨物,興致高漲,一聞此語,簡直掃興,無奈意猶未盡的扔下東西,離去時還問清楚了明日還在不在此擺貨攤。
馮亮心不在焉的應付幾句,待買家都離去了,他對多柴三人道:“方才那個女子,家裏的男人似乎是個守軍,咱們趕緊跟上,摸清地點,看看可有機會。”
四人拔腳便走,遠遠的看見適才那氐女,轉過了街角不見。馮亮大急,加快了腳步,好懸沒有跟丟。那女人哪裏曉得後麵遠遠的吊著四個人,她多日不見的郎君,難得回家休息兩日,又買到了針線,不由心中舒暢,腳步輕快,不多時進了一條巷子。
馮亮做個手勢,讓大家停住,千萬不能讓那女子看見,不然一定會起疑。四人隱在巷口,偷偷的看那女子進了巷子中哪扇門,暗暗的記在心中。
馮亮沉聲道:“為了不引人懷疑,咱們四人不能老是停在這裏。祁複延,你一個人留在此,若是有人問,就說我們去給什麼大東主送貨去了,你偏巧腹痛,在此休息。我們三人,便在前麵那邊拐角處徘徊,你記住了。”
馮亮往遠處指了指方位,祁複延看過後沉默點頭。馮亮便再叮囑他,一有情況,迅速來報知,不可大意。
話說這女人的郎君,叫做費摩甲,確實是西和縣守軍,而且還是一個什長。自七八日前,漢人將要揮軍來攻的消息,越來越真切,他得了上峰指示,在城防上定要加強巡視。於是重新安排值守,他一連便值了五個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