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野力像是上了彈簧一般,從士卒身上一躍而過,拔腿便飛奔出了府衙。他的一顆備受煎熬的心,已沉到了穀底。
從西和城樓處,向北眺望,隻見忽明忽暗的火光間,濃煙滾滾,猙獰翻卷直衝上天,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格外觸目驚心。
薑野力雙臂撐在城牆上,隻覺得雙腿都要站不住。土山遇敵襲,這是毫無疑問的了。而且看火勢如此猛烈的勢頭,兩千援軍怕是凶多吉少。要是將楊萬夫折損在敵軍手裏,那可是大首領的堂侄,放在他國,便是有失陷藩王的罪過,加上之前糧倉被焚,他薑野力縱使不被楊茂搜砍頭,日後怕是也在武都氐人中站不住腳。
再是鎮定的人,遇見厄運接二連三的擊來,也多半是撐不住,此刻薑野力隻覺頭暈目眩,懊喪欲死。
呆了片刻,薑野力一咬牙,忽地便轉身,大步便要下樓,點起兵馬要出城援救。沒走得兩步,早有親隨部下一把拖住了他,言道此刻敵情不明,貿然出擊乃是大忌,將軍萬勿衝動。薑野力掙紮大吼:“這種道理,我怎會不知,但失陷了楊將軍,大首領如何會輕饒我等?”
左右有些聞言色變,猶豫到底要不要放手。正自吵嚷糾結間,城牆邊士卒紛紛驚聲高叫起來,“將,將軍,快來看!”
薑野力幾步便又趕回城牆邊。卻見半裏外,有大批人馬出現在視野裏,步伐沉穩迅捷,氣度森嚴肅殺。望之雖是數千之眾,卻有種萬人難敵的高昂軍勢。待走的近了,一麵前鋒軍大旗,風卷旗動,上麵隻有兩個字:隴西。
薑野力麵上肌肉抽搐,瞳孔一下子縮了起來。煎熬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正主,果然是北方的漢人!薑野力破口大罵,這些狡詐如狐之輩,盡會使些見不得人的下三濫勾當,放火燒糧,栽贓陷害,氐族好漢從來不屑做這些,可敢與我們當麵廝殺一番?
旁邊親隨屬下,麵色沉重道:“將軍,若是沒有廝殺,那麼土山是怎麼被他們拿下的?”
薑野力一時語塞。再看時,城下敵軍既不停留,也不攻城,直接從城下兩側繞過,薑野力正莫名其妙間,有士卒急匆匆跑來,大聲報告道:“將軍,敵軍在南城門下集結,說請將軍去答話。”
南城門乃是直通下辯城的去處。說明白一點,敵軍在南城下列陣,便是要堵截西和與下辯的聯絡,同時圍城打援,將西和真正隔離成遠離南方諸氐之外的一座孤城。
南城上。薑野力麵色複雜地盯著城下氣勢昂揚的敵軍。隻見敵軍人馬齊整,戈矛曜日,甲有寒光。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怕是五千人都不止,雖然都是沉默不語,但卻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逼迫感。
一個肥壯剽悍的敵將,上前兩步,昂首高聲道:“城中主將何在?”
薑野力振作精神,作惡狠狠地道:“我便是,城下是何方軍隊?”
那敵將哈哈大笑兩聲,高叫道:“我乃是隴西太守、鷹揚將軍麾下前鋒官骨思朵。我隴西軍戰無不勝!”他把手中镔鐵大刀猛地衝天舉起,身後數千名軍士,齊齊爆發出一陣大喊:“戰無不勝!”
其高亢之聲山呼海嘯,震耳欲聾,滾過西和城的上空。薑野力惶然回顧,卻見一眾部下皆有憂思之色。
薑野力定了定神,為贏回些氣勢,便作勢叫罵道:“爾等卑鄙無恥,可惡至極,無故犯我地界,是何道理?若再不退去,我……”
他還沒說完,卻見那敵將骨思朵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聲若洪鍾道:“我家將軍給你三個選擇。上策立即開城投降。中策舍城逃走,下策負城頑抗。速速回話!”
說罷,不待城上有所反應。那敵將骨思朵揮手示意,敵軍中又推搡出來兩人,站至人前來。薑野力定睛一看,一人卻是自己派遣從地道而出,去往聯絡土山援軍的親兵;另一人,赫然便是援軍主將、大首領之侄楊萬夫!
兩人皆是捆縛得當,神情狼狽。骨思朵麵色陰沉的瞪視楊萬夫。楊萬夫不得已,抬首澀聲道:“薑,薑將軍!我兵敗被擒,不必說了。你城中兵又不多,糧草也無,不如,不如為滿城百姓和族人打算……”
那被俘的親兵,卻自己仰首哭喊道:“將軍!我一出地道,便被抓住了,我也沒有辦法呀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