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離西和城隻有三十多裏地了。剛剛還有最遠處斥候回報,敵軍正坐守西和城下,並無動靜,且偷聽到敵軍士卒談話,似乎騎兵被派回北方,有什麼公幹去了。
天賜良機!正可趁勢一舉擊潰隴西軍,解救西和城,然後在昂揚班師回下辯,到時候,看楊難敵那張臉,還往哪裏擱。
一想到稍後的戰鬥,楊堅頭沒有絲毫憂慮,有的隻是沸騰的熱血和濃烈的殺意。聽聞隴西軍主帥高嶽,勇不可當,連薑野力持刀步戰,都沒有撐過四十回合。這樣的人,真正是個能打的過癮的對手。楊堅頭有些急不可耐,竟想早些遭遇高嶽,好殺個痛快。
又前行了兩裏地。無邊的平地覆蓋著一望無際的土石黃砂,仿佛直到天邊。大地昏睡寂靜,沒有聲息,隻有天空的日頭,將地上的黃砂變得焦灼,散發出枯燥的苦味,使人目眩。
楊堅頭猛地勒住了馬,跳將下來,一言不發,趴在地上側著頭,用耳朵貼在地麵上靜聽。片刻,他複又上馬,眯著雙眼,擰眉眺望。算算時間,適才派出的斥候應該會回來了,但是卻一個都不見,多半是出了問題。地麵已經有微微震動的聲響傳來,楊堅頭敏銳的察覺到了前方的遠處有異動。
楊堅頭伸手在馬後,將一雙巨大的彎刀掣在手中,他冷峻的麵上宛如石刻,目光中閃動著嗜血的狂野,“注意,敵軍來襲,準備迎戰!”
他身後五千士卒,無一不是勇武敢戰之人,聞聽主將號令,齊齊停下腳步,發一聲喊,攥緊了手中利刃,目光犀利隻待廝殺。
不到片刻,前方煙氛大作,似乎有無數人,呼號叫喊,狼奔豕突洶湧而至。腳下,那混沌茫然的大地,被那震動山野的奔跑聲猛然驚醒而簌簌發抖,喘出了一陣一陣的黃土塵氣。
楊堅頭舉起手中彎刀,正要一聲斷喝迎敵,卻愕然發現,已奔至眼前的,竟然是氐兵,是自家人!
這些人,正是被高嶽下令割去雙耳,驅逐回返的土山氐兵。此刻,這一千餘名氐兵,雙耳處赫然兩個血肉模糊的深洞,滿麵血汙,神情猙獰可怖,口中大喊大叫,鋪天蓋地亂哄哄的奔來,望之直似鬼門關裏掙脫而出的惡鬼,令人不寒而栗。
若是放任這些人跑過來,那麼軍隊霎時間就會被衝亂陣型,擾亂軍心。楊堅頭雖然眼見同族如此慘狀,心中疑惑震撼,但終究心如鐵石,在馬上拔刀大呼道:“都給我停下來!我是楊堅頭,聽我號令,前方再有亂跑之人,格殺勿論!”
“救救我,救救我啊!”
“敵人打來啦,快快!”
“跑啊,跑啊!”
“疼死我了,疼死我啦!……”
撲麵而至的紛亂喧叫聲,瞬間便掩蓋住了楊堅頭的聲嘶力竭。這些土山援軍,本就也是下辯城氐兵的一部分,和楊堅頭這邊五千士卒,都是戰友袍澤、親屬故舊的關係,此刻見故人如此慘狀,那五千精兵縱然是勇悍之輩,此刻也不禁心蕩神搖,渾身冷汗。
羌氐之人,打仗時往往憑著一時豪勇,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軍紀來約束。很多人便收了兵刃,情不自禁便向慘不忍睹的親人,伸出手去,完全忽略了那些俘兵嘴裏究竟在喊些什麼。
楊堅頭在馬上馳縱跳躍,無情劈砍亂兵,大聲嘶喊竭力約束族人,但收效甚微。須臾,兩撥人馬便接合在一處,場麵登時亂不可視。
就在此時,楊堅頭悚然發覺,在頭一波氐族敗兵身後,有數不清的漢軍沉默如山,緊隨其後迅猛撲至!
驚呼之間,氐兵軍勢登時便被衝亂。有想奮力反擊者,又因那故舊親人夾雜期間,頗有些投鼠忌器,這邊猶豫時,那廂漢兵卻陣勢森嚴的撲上來,刀斧手在前,長槍兵押後,一股腦隻管悶頭亂砍亂刺,為首之人,肥碩凶惡,來勢狂猛,正是隴西軍前鋒將骨思朵。
骨思朵手中镔鐵大刀舞的嗚嗚作響,每一刀都重重砍擊在肉體和骨頭上,那從刀刃處而傳來的緊實頓抑感,讓他感覺非常快慰。這種肆無忌憚的殺人勾當,直讓他興奮不已,他天性中殘暴嗜殺的本性被激發,於是手中大刀左劈右砍,間或縱聲狼嚎,一時竟縱橫辟易。
陡然遇襲,接戰失利。楊堅頭心中急怒交加,但並不驚慌失措。他除了武技不凡外,真*槍實劍的戰場,也趟過了不知多少回。他年少時便從軍,跟隨父親楊茂搜,和另一氐酋、作亂西北的齊萬年廝殺過,和略陽蒲洪交戰過,和南安羌王姚弋仲爭鬥過。後來遷居武都,又和南方的成國軍隊,發生過齟齬,小規模的陣仗,也打過不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