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和城小,原先兩千氐兵,就已經有些擁擠。後來高嶽奪城後,連帶降卒新丁,已經有四千多兵士,城中居住不下,便就在城北兩裏外搭起帳篷,建築兵營。前些日,韓雍又派彭俊領兩千三百人前來,目前西和的隴西軍,已經有了六千五百人,規模不小,高嶽下令一並都駐紮在城外。
士兵日常訓練操演,也是分隊分批的入城,在城內校場活動,等結束後,由城中值守和管帶隊主等軍官,兩相清點唱名,無誤後再統一出城入營。高嶽有時也會去兵營,和士兵當麵談說,及時了解各種情狀。
眼下,卸了鎧甲,去掉兜鍪,高嶽頭戴幘巾,穿一領皂沿邊麻布寬衫,腰係一條茶褐鑾帶,下麵淨襪短靴。他本就身材高大偉岸,此番打扮,更顯得神清氣爽,風度翩翩,漫步走在冬日晴好的街頭,倒似一個瀟灑的書生秀才。
高嶽慢慢踱著步,不時四下看看。城中街上,推小車的,挑擔兒的,提籃子的,東來西走,喧聲不絕於耳,卻看不出這座城剛剛經曆過戰爭,反倒顯出些安寧和諧來。
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有那膽大的氐女,見高嶽英武倜儻,都毫不避諱的注視過來,露出迷人的笑容。被年輕美麗的異性關注,總是令人愉悅的。高嶽又不刻板,也不是鐵塑泥胎,便每每點頭示意,回以禮貌性的微笑。
高嶽難得享受這隨性的悠閑時光,心情大好。他閑庭興步,腦中卻仍然在思索考慮下一步的軍事安排。此前韓雍大發神威,短短一個多月時間,連續攻占氐人四城,直有勢如破竹的氣勢。但是高嶽在接到他的捷報後,思前想後,還是下令讓他暫緩進軍,休整待命。
依目前來看,楊茂搜坐擁武都、陰平二郡,卻不是對手,隴西軍兵分二處,卻皆是取勝,即算攻滅隴南氐人,怕也不是一句空話。但是高嶽還是隱隱有一種不安的直覺。
一方麵他確實有些唇亡齒寒的心情,曉得司馬保絕非善類,一旦楊茂搜滅亡,司馬保多半會打他隴西的主意;還有高嶽從未和人提及的是,他其實是拿楊茂搜的氐軍來鍛煉手下兵卒的戰鬥力,高嶽真正視為心腹之患的,其實正是司馬保。
此中局勢,便如博弈。有時候看著是大好局麵,一個不慎,沒有預料到對方的後手,便滿盤皆輸。高嶽在等待和觀察,反正他目前勝券在握,要先看看楊茂搜又有什麼反應,若是他死戰到底,自己又將如何打算;甚至,司馬保會不會有什麼舉動。如今韓雍領軍在陰平,自己後方略顯空虛,還好前幾日已經傳令將李虎調往襄武,未雨綢繆將大本營守好。
“強盜,抓強盜啊!”
沒走得兩步,身後一陣沙啞的驚叫傳來,打破了時近中午那街頭的平和熱鬧。
高嶽正兀自沉思,聞警心中一驚,驀然轉首,卻見身後百十步處,一人急速向這邊跑來,不時回頭張望,再遠些,有個容顏驚悸的憔悴老人,一邊奮力追趕,一邊指著前方急叫抓強盜,沒兩步便跑的步履蹣跚,眼看就根本追不上。
那疑似強盜之人,一邊跑一邊將一個小口袋,忙不迭往腰間塞。那罩衫的敞口處,露出了長滿黑毛的胸膛。他手中竟然還不停揮舞一把牛耳尖刀,刀子寒芒閃閃,來往行人俱都驚得躲閃不迭,一時間雞飛狗跳,框散籮翻,瓜果菜物灑滿街道,人喧犬吠,混亂不堪。
“去你*媽的!”
那強盜狀如瘋狗,撒腿飛奔,竟將一個嚇得怔住站在路中、躲避不及的孩子猛地搡開,那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撞破了頭,血流滿麵,孩子的母親搶火般忙撲上去,緊緊摟住孩子,娘倆哭的號天搶地。
有幾個路人實在看不下去,成心想幫忙,卻懾於強盜手中凶器,一時不敢上前阻攔,無奈隻好讓開路來,隻在路兩邊幫忙扯著嗓子大叫,希望能喚來巡城士卒,才好一湧而上將其製服擒獲。
那人左踢右推,一路竟似暢通無阻,回頭看看,已將老人甩得老遠,不由得意的獰笑一聲,繼續撒開步子,片刻便跑近了高嶽。
“狗東西,沒長眼嗎?快滾開!”
那強盜腳步不停,見高嶽還直愣愣地杵在當街,十分刺目,便惡狠狠的大吼一聲。他呲著滿嘴黑牙,瞪起一對圓溜溜的小眼睛,兩步便跑至高嶽麵前,一刀便往高嶽麵門上劃來。
這人先是搶奪別人錢財,現在又敢當街行凶,實在是窮凶極惡的匪徒。高嶽本來就不會袖手旁觀,且當下滿腹軍機籌劃被此等卑劣小人所擾亂,便如火上澆油,哪裏還容他逃脫,冷哼一聲便迎麵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