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秦州刺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惠蹠不同(1 / 2)

“大都督勿要激動,氣壞了身子得不償失。偽國但凡劉曜為主將,都必然是大規模席卷而來。如今看來,胡虜亡我之心不死,是一定要傾覆朝廷,才肯罷休的,我們還是要先做足最好的準備、最壞的打算才是。”殷旋心中難過,也不好表露出來,以免使氣氛悲上加悲,他抱拳施禮,沉聲勸慰道。

麴允也是曆經苦困挫折之人,之前隻不過乍一聽壞消息而憤懣抱怨,眼下已將激蕩的心緒鎮定了下來。他微微搖搖頭,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一邊示意殷旋也坐下。

“如今,我大好中原,已是萬裏腥膻,遍地胡塵。一念及此,我真正是夜不能寐,淚水都要流幹。我說過,隻恨我才力短淺,做不到力挽狂瀾,隻能盡著自己的忠心,使宗廟香火多延續一日,也是好的。”

“大都督忠肝義膽,滿腔熱血,於險局中扶顛持危,實乃天下人的楷模,哪裏好說是才力短淺!”殷旋微微起身,恭謹答道,這確實是他心中所想,倒並不是一味的恭維討好。

麴允擺擺手,擠出一絲苦笑,“你也不必如此說,我還是了解我自己的。我麴某人隻是個書生,昔年心中仰慕竹林七賢的高潔雋逸,也想那般暢快飲酒、縱歌,肆意酣暢。奈何生逢亂世,不得已投筆從戎,將灑脫不羈的本性束縛,卻將嚴謹繁沉的國事擔起來,奈何奈何!

“但是如我這樣的平庸之才,隻不過仗著確實有一點孤梗忠心,卻得蒙陛下信重,授予尊官顯位,執掌軍國大政。可是天下間,有多少本來才識勇力都遠遠超過我的人,卻畏懼胡虜的刀槍鼎鑊,而隱匿低伏,不肯為國家出一份力,坐視山河破碎,至於那些屈膝投敵之人,更是豬狗不如,提之反倒汙了我口!”

殷旋聞言麵上一緊,渾身立時變得僵硬起來。他慢慢低下了頭,默然無聲。

麴允話甫出口,瞧見殷旋局促尷尬的模樣,便有些微微後悔。但是話說出了便不好挽回,又且他的身份高貴無比,不必為了些許失言而當麵向部下致歉,所以也當下停住了口,不再做聲。

屋裏一時沉默。片刻,麴允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殷校尉,你的大哥,被誅殺已經快一年了吧?”

殷旋僵坐在那裏渾身一震,仍然垂首低聲應了聲是。

麴允歎道:“時間真是很快啊。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是我親自在戰場上指揮,生擒了你大哥,也是我親手斬殺了他。我曾經對他寄予過厚望,便像如今對你一樣。隻不過,他終究還是讓我失望了。”說著,麴允身子往前一探,緊緊盯著殷旋,“眼下,你我二人獨處,你不妨再跟我說一遍,你對此多少還是耿耿於懷的吧?”

“我大哥,叛國投敵,將先賢傳承的慷慨大義生生踩在腳下,也辱沒了我殷家列祖列宗,他被大都督親手處決,乃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殷旋猛抬起頭,本來堅毅深沉的臉上已是神色激蕩,他突然離座麵向麴允重重的跪了下去,圓睜的二目中,竟然流下了淚水。

“我自小敬重的大哥,竟然做了投敵的奸賊。這種家門恥辱,讓我無時無刻不在咬牙切齒。得蒙大都督不疑不棄,力排眾議來任用我,我雖然沒有過多感激的話,但在我的心中,早已熔化了家恨國仇,此身已許大都督死矣!”

殷旋一個重重的頭磕下去,再抬起頭時腦門上大片青紅。他一字一句道:“屬下的淚水滴在手背上,是滾熱的。但屬下心中的熱血,比這熱淚還要燙上千百倍!”

這般慷慨激昂的耿耿肺腑之言,讓麴允也有些動容。他離了座,快步走來親自扶起了殷旋,拍拍肩膀以示鼓勵。

“你不要這樣,我也始終並沒有疑你,這一年,我用你多次深入敵境刺探偵測敵情,你都沒有讓我失望過。你出生入死的忠心,連陛下也曾耳聞並讚賞。所謂柳下惠與盜蹠,一門中出有品性截然不同的昆仲,也是經常有的事,你不要因為你大哥的事,而常常自怨自艾,你和他,畢竟是兩個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