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將軍!看在大王的份上,拉咱們一把吧!”
那使者涕淚交加,哀求作揖,將張春一肚子的驚詫和牢騷不得已都堵在了腹中。張春瞧那信箋,滿紙的情真意切兼且好話連連,說張春乃是當世名將,忠義熱腸,斷不會見死不救雲雲,確實是新興縣令萬宏口吻親筆書寫,還蓋著鮮紅的官印,絕無偽造痕跡。
張春被奉承的很有些舒坦,當下反複思忖權衡,又被楊次勸道新興乃是眼下重要後方,萬一失陷,怕是連後路都要被斷絕,於是張春雖然本意不願的情況下,還是派出了兩千人發往新興而去。
連續派出援兵,這樣圍在襄武城下的晉軍,隻剩一萬五千人不到了。如此境況下,更加堅定了張春不願再徒耗精力留在此地的決心。目前隻因刺殺陳安的殺手人選還沒有最終敲定,因為此事重大,務必要找一個既身手過人、又能靠得住的,最關鍵是事成之後殺其滅口也不會引來過多關注。要找這麼一個滿足以上條件的普通士卒,急切間也不是件容易事,還虧楊次已經甄別出了三五人,正在做最後篩選,但張春有了去意,便生怕夜長夢多,對此有些等不及,已經催了好幾回了。
但世間事情,大多是不如意的居多。怕什麼,就會來什麼。不到兩三日,方才吃罷早飯,張春便猛聽得從南方傳來了陣陣呼喝聲,有不少士兵在高聲喊著什麼,又聽不很真切。張春疑惑抬首,不多時,連那轟隆隆的急速奔跑聲,都迅速由遠及近傳進耳中。
張春麵色立變,猛地站起,半是忿怒半是驚惶打眼遠眺,須臾,遮天蔽日的旗幟和無數閃著寒芒的兵刃,都倏地映入了他的眼裏,其中一麵最大的將旗上,“高”字遠遠便可看見,隨著那將旗怒馬直前,無數兵卒鋪天蓋地般殺來。
楊次大驚,睜圓了眼道:“高嶽的隴西軍果然從陰平殺回來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主將心煩意亂,但所幸基層兵卒,因為早有防備,此時已開始做出反應。弓兵輪次攢射,槍兵隨即跑上前來,列陣以待,騎兵正在迅速集結,準備奔出從兩翼包抄來敵。不多時,那來軍已經迅速突破到了晉軍大營邊緣,於是猶如兩股洪流撞擊在一起,短兵相接的慘烈肉搏戰開始了。
城下喊殺聲震天動地,城上守將吳夏,不用兵士來報,早已一目了然。他憑借孤城寡兵,在張春近三萬人的圍攻下,硬是支撐了百日有餘,使襄武城始終屹立不倒。敵人始終奈何不得他,從最初輕蔑地喚他‘不過一土石耳’,到後來滿含嫉恨敬畏的叫他‘鐵石’,一個鐵字,便反映出了吳夏如銅牆鐵壁一般,讓敵軍逾越不得。
百日來,吳夏吃住統皆都在城頭上,真正是衣不解甲枕戈待旦。如今他猶如襄武城一般,傷痕累累。滿身的皮肉創傷就不說了,宛如刻痕。隻他的左臉上,從太陽穴直到下頜處,一道十字形的傷口,還未完全結痂,翻出血肉來猙獰可怖的斜在臉上,便是好了,也將會留下永久的傷痕。
在親身激戰中,他的牙齒又斷斷續續磕掉了好幾個,烏紫浮腫的嘴唇也被豁開了一道口子,這讓他說起話來都很困難。身上纏著的布,處處都透出血斑來,那是尚未痊愈的箭矢射傷。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早在肉搏中永遠的失去了,所以現在不得已改用左手握著刀。他的腿也傷了好幾處,不方便走動,於是他幹脆就守在城垛後,不再移動。
在吳夏這大無畏的熱血忠義的感召和激勵之下,襄武如今已是滿城皆兵,無論男女老幼,但有點力氣的,都在城上助守,雖然傷亡慘重,也算是做出了極大的犧牲和幫助。
襄武城本來糧倉甚是豐厚,但被圍攻三月,外間無有一絲一毫的接濟援助,真正是坐吃山空。在好幾日前,便已斷糧,於是已有老弱的,挨不住餓而就此死去。但城中便捉鼠抓蛇、摸魚捕蝦,剝樹皮挖草根,想盡一切辦法籌集吃食,且虧得民眾深明大義,將食物優先供給城頭守卒和青壯。
雖然一次次頑強的擊退了敵軍的攻勢,一輪輪化解了大小危機,但眼見敵軍幹脆困住襄武圍而不打,讓頭吳夏心中焦急不已。外間的消息一無所得,也不知道高嶽及其他隴西同僚的任何現況,有時敵軍打心理戰大肆高呼,言道隴西已全軍覆沒、高嶽早已被押到上邽砍頭,而要他投降的時候,吳夏雖然立時反唇相譏大加駁斥,但其實他心理也是沒有底。他不止一次暗想,就算敵軍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也無非殉城而已,不負心中道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