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崧自被迫從南安匆匆回師上邽、卻被司馬保當眾遷怒埋怨一番之後,不幾日,便上奏表稱病,從此在家閉門不出。朝堂之上市井之下,皆不見其身影,時間一長,慢說文武同僚漸漸習慣了,就連司馬保都似乎有些眼不見心不煩,快要將其遺忘的感覺。
這天,吃過了午飯,胡崧悠閑無事,踱至自家後院的廊柱之下,負手而立望著院中一株梅樹,若有所思。
正神思縹緲的時候,一聲相喚朗聲傳來:“世佐兄,何以煢煢孑立也?”
胡崧愕然循聲而望,隻見一人從回廊處不慌不忙的走了過來,步態從容雙目有神,麵上帶著親善的笑意,卻是從事中郎裴詵。
“獨自賞梅,參省玩味而樂在其中。”胡崧忙迎上前去,執手笑道:“繁卿兄,何處東風,使足下不請自來?”
裴詵哈哈大笑:“世佐兄府門甚緊。東風嘛鄙人無處可借,倒是費了好些個唾沫,才能說得動門衛將我放進來。”
胡崧也笑,連聲直道慚愧。兩人站著略作寒暄,胡崧便將裴詵請進了書房。時當二月初,春寒料峭,書房內燃了小炭爐,暖融卻沒有迫人的憋悶,很是舒坦。主從方落座,便有侍女上了香茶,二人捧杯在手,又是閑聊一陣。
胡崧雖然好奇,但並不焦急。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裴詵主動來訪,必然是有些大事小情。胡崧暗道你既不說來意,我便也裝糊塗,反正難得有人上門陪聊,且當清談一回。
又悠閑講說了一陣,果然裴詵漸漸收了愜意的笑容,徐徐道:“如今天下離亂,胡虜作惡,本州境內且不太平。世佐兄元勳之後,胸有將略,難道就打算這樣閉門隱居,耽情於梅草花鳥之間麼?”
胡崧心中早有預防,當即麵不改色道:“朝廷自有麴索二公主持大政。本州嘛……大王乾綱獨斷,且有文武如雲,我不過是個閑官兒,軍政大事也輪不到我操心,還是仗著先父之名,混著俸祿不至餓死就成。”
裴詵不禁低低嗤笑一聲道:“世人皆知大王優柔寡斷,偏你說他乾綱獨斷。好你個胡世佐,有意見可以當麵提嘛。”
胡崧一臉苦笑,也不做聲。裴詵繼而搖搖頭道:“再說兄台故意妄自菲薄,明顯言不由衷。令尊赫赫威名,天下皆仰,在先朝武皇帝時,便已是國之幹城,出將入相。兄台正應承襲先烈,奮發而起,奈何才及盛年,便就效仿垂垂老朽,而閉門自甘消沉呢?”
胡崧良久無言。半晌歎一聲,將手擺了擺,歎道:“我沒什麼言不由衷,時局固然如此,人情也難捉摸,非是我不願努力。你看,上回我臨危受命,在南安替他硬生生擋住了高嶽的大軍,正要有些轉機的時候,他被人家區區數千人馬嚇破了膽,置前敵戰局於不顧,非要我回來救他。救則救吧,我一路狂奔回來,敵人早跑了,他不僅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還因為惱羞成怒怕失麵子,反過來還當眾將我責罵一番!你說這樣的主子,跟著他還圖個什麼呢?”
“罷了!多說也無益。繁卿兄,你難道不知,我雖位高,然則實不如一偏裨小校,根本無從置喙,所以還不如幹脆縮頭回來,從此閉眼閉口最好。隻可恨虎父竟有犬子,我如今這幅模樣,將來實在沒有顏麵去見先父先祖。”
胡崧本是晉武帝時期朝廷高級將領胡奮親弟之子。胡奮,乃是武帝時朝廷左仆射、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一生東擊公孫,西討諸胡,北伐匈奴,南滅孫吳,端得是武功赫赫。且文武雙全,為人忠正,名聲極佳。更有一女被武帝納為貴人很是寵愛,故而於公於私,胡奮都極受晉武帝的看重和信任,乃是西晉初年的重臣名將。若是論及胡崧的祖父,也是了不得,乃是前朝曹魏時期的車騎將軍、陰密侯胡遵,更是國之勳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