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仿佛天地間所有的聲響和影像都停滯靜止了,石生的所有注意力,完完全全地都集中在了那個已被捆縛起來的金盔金甲的身影上。他急*抽馬鞭,雖然已經是越來越近不過隔著數十步,但他尚恨不得一個箭步便能瞬移過去。
還未至近前,石生便騰地跳下馬來,大步往前跑去,耳邊已聽得麾下親將兵卒們的喝罵聲。石生上前將那人猛地扯轉過來,映入眼中的果然是一張熟悉的臉,但那並不是石虎!
片刻之間,石生有些恍惚,有些發怔。雖然被俘之人,一身金甲龍袍,乃是十足的趙帝行頭,但絕對不是石虎。石生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細細回想起來,此人原來是石虎從前的扈從,叫做王邦,因其身材、麵貌都與石虎有幾分相似,後來更和石虎同樣,養著一蓬濃密胡須,故而石虎幹脆將其時時帶在身邊,養為替身。既然眼下捕到的是他,不用多想,石虎本尊十之八九是逃脫了。
“混帳!狗東西,竟敢蒙騙本王!石虎跑到哪裏去了?快說!”
極度的歡喜之後,緊接著是巨大的失望,一股憤懣的鬱氣,瞬間便在心中膨脹,然後猛地直衝頂門。石生瞪著通紅的眼,將那冒牌貨劈麵扇了幾個重重的耳光,再一把叉住他的脖子拎到麵前,暴怒的狂吼起來。
王邦被打得口鼻流血,眼冒金星一時說不出話來。石虎讓他作為冒充的替身,留下吸引秦軍的注意力之時,也已經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他的妻子兒女,以後當衣食無憂。到了這個地步,王邦心中也知道,無論如何,反正是逃不得一個死字,搖尾乞憐、苦苦哀求都沒有任何意義。
喘了片刻,王邦將脖子一梗,破口大罵:“逆賊!我陛下是何等神人,早就先行安然退走,又怎會被你這賣國求榮的逆賊算計?我王邦生是大趙忠臣,死是大趙忠魂,和你不屑多說,要殺便來殺!”
石生本就懊惱氣恨,眼下見這小卒王邦竟敢如此無禮,又被他帶血的唾沫星子噴了一臉,當即怒得無以複加,再也忍耐不住,掣劍在手,連捅帶刺,將王邦攮死當場。
孟津港外,數十艘趙艦揚帆順河而下,速度更比來時輕快迅捷。主船上,張豺仍舊陪侍在石虎身邊,正同他說著話。
“陛下。此次突襲洛陽,其實本來也就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不過是險中求富貴罷了,當然會有些風險。雖然最終沒有破城,但陛下禦駕親臨,當使秦國上下膽寒,好算是振奮國威了。而今咱們又能在彼輩合圍下,用一個區區王邦,便能換萬乘之尊的安全從而先行遁走,可謂是想來則來想去則去,他秦國根基之地,我大趙皇帝亦是閑庭信步視若等閑,彼輩豈不要活活氣死?所以無論怎麼算,此次都是他們吃了虧。”
“另外,小將軍石閔,此番乃是初次上陣,竟然能如此生猛,連斬秦將,力挫敵鋒,實在令人刮目相看。所以說,失去一個王邦,而得到有霸王之勇的石閔,這是我大趙的驚喜,臣倒還沒恭喜陛下呢。陛下又何必如此悶悶不樂?且保重龍體要緊。”
張豺是跟隨多年的親信,這番話,勸解安慰的意思不言而喻。但石虎根本沒有什麼不高興,他佇立船頭,半晌默然不語,實則是在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方針。眼下被張豺一番話驚醒,方才定了定神,說起話來。
“你的心意,朕曉得了。不過你會錯了意,朕根本沒有什麼悶悶不樂,王邦能用一死來保護朕,這是他死得其所的榮幸,朕更不會難過。說到石閔,倒果然是個驚喜,朕也沒有想到他能有如斯威力,再磨練磨練,將來會是朕征服天下的利器。朕已經叫禦醫好好地給他治傷,等他養好後,封他做後將軍便了。”
“朕適才不做聲,卻是在想,聲東擊西避實就虛,也是兵家製勝的真理。偷襲洛陽,道理上是正確的,之所以沒有最終成功,隻不過是他各路援軍回救速度太快等一些外在因素幹擾罷了。眼下,既然不打洛陽了,朕意,幹脆北上,趁著石堪虛弱,一舉收複並州,也是大大功勞,如何?”
且說洛陽之戰,有驚無險的結束,京師雖然被趙軍猝然突襲頗有損傷,但好在在數路援軍的奮力解圍之下,秦國朝廷沒有傷及根本。不過此戰,秦軍戰死了近萬人,有名有姓的戰將,也陣亡了三十餘人,而趙將石閔,簡直猶如橫空出世,給予秦軍當頭棒喝。不僅擊傷雷七指,逼退楊堅頭,繼而不待稍息,又與求死軍統領、猛悍周盤龍,大戰三百餘合,從馬上打到馬下,最後才雙雙負傷,各自被部下救去。而秦大軍合圍之下,趙帝石虎又終於安然逃遁,更是讓人既怒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