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流經侯家莊一帶時,有支流分開,宛如一個‘人’字。而山北港就處在人字的一撇一捺的中間,其實算是一個大島飛地。其勢陡絕河濱,高出水麵丈許,俯瞰兩岸,好算是易守難攻。石虎自從河洛而入並州,將擬攻晉陽的時候,便在此地留下三千勁卒駐守,專門阻擊可能從此渡河的秦軍。
此時,漫天的箭雨毫不間歇地激射,打在河岸邊的石頭上,竟至火星四濺起來。山北港前,雖然喊殺聲震耳欲聾,但臨河仰攻,實在困難,秦軍數次組織進攻,都被打退,無奈隻得丟下一千多名屍首,還有負傷者無算。
前軍主將姚襄,將嗓子喊啞,頻頻指揮進攻,卻眼見一撥撥地被打退,恨得跳腳大罵,但總歸罵不下山北港。他的身旁,小兵王長,其實便是皇太子高全,竟也頂盔摜甲,拎著一把馬刀,雙眉緊鎖遠眺。
先前,楊韜掛帥征討並州前夜,被高嶽秘召入宮,竟將太子高全托付給他,叫其帶在身邊,在此次北伐中,好好磨礪曆練一番。高嶽表示,太子乃是儲君,是將來國家君主,但其長於深宮,未曾見過民間疾苦,或者戰場殘酷,不曉得這個天下,打下來十分不易,而能夠坐穩,亦是大大難題。故而,從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走一遭下來,對他的心性和意誌絕對是極好的鍛煉,嚐到苦,將來才能珍惜甜。
雖然楊韜在高嶽麵前,忙不迭答應下來,但他自從那日起後,沒睡過一個踏實覺。兵凶戰危,廝殺場是什麼要命的所在?刀槍無眼,一個不小心,任你名王大將,死了一樣是具冷冰冰的屍體。能把太子帶在身邊,楊韜雖然感覺這是皇帝對他的重視和信任,但不成比例的巨大壓力,還是讓楊韜日日都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生怕太子出一點紕漏。楊韜清楚,萬一高全有個三長兩短,他哪怕便是擒住了石虎,怕是也抵不過滅族的罪過。
為了避人耳目,低調行事,高全換上小卒的衣甲,化名王長,在楊韜帳前充作親兵,且任何可能會觸及戰鬥廝殺的機會,楊韜都堅決避免讓高全親自參與,說白了,他決心讓高全鍍鍍金便好,說到真*槍實劍的上陣,太子爺您還是趁早免了。
高全少年心性,被父皇指派從軍磨練,雖然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和刺激。他好幾次向楊韜要求,自己也應該上陣殺敵,否則一直坐鎮大後方,那麼來此又有何意?楊韜自然是明裏婉轉、暗裏堅決的拒絕掉,並叫他時時就待在自己身邊,哪也別去。
孰料今日裏軍議後,趁著人多影雜,高全打了個時間差,竟然跟著姚襄去打山北港了。楊韜曉得後,一股涼氣直抽腦後,深深的驚懼和忿怒,讓他幾乎抓狂,當即便馬不停蹄往山北港趕來,並提前連派信使急去傳令。
且說這邊廂,高全看了一陣,轉頭對姚襄道:“姚將軍!山北港果然險地,這麼正麵去打,傷亡太大。我有個好辦法,可以試一試。”
姚襄其實比高全隻不過大四歲,少年性子未脫,禁不住高全暗中的軟磨硬泡,便麻著膽子,私下同意帶其來“練練。”眼下聽高全出聲,便答道:“殿下有什麼好法子?”
“說多少回了,在軍中,我現在隻是個普通的兵,不是皇太子,不要再稱呼殿不殿下的,就叫我王長便是,你怎麼老是記不住?”
姚襄忙不迭應聲,高全便道:“從前父皇還未稱帝的時候,對我的管束也不是這麼嚴,當年我還練過遊泳。莫不如等下我帶五百會水者,從上遊鳧水繞道山北港後方,然後出其不意發動進攻,姚將軍再在前方強攻,兩相配合,山北港應該可以拿下。”
姚襄雖然膽子大到願意私帶高全,但總歸沒有缺心眼到同意讓高全去冒險偷襲。但既然帶他出來了,現在又不好用什麼身份啦安全啦等等問題,來做拒絕,於是隻好搖著頭,卻措著辭道:“……敵人前方有備,後方豈能無防?還是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兩人俱又看向前方。這時秦軍更發動了新一輪攻勢,逆著如蝗箭矢,十來艘小艇,橫渡支流河麵,頑強的往港口挺去,但不多時,便被射倒一半,剩下的兵卒好容易跳到港口岸上,又被早就候著的趙兵用長矛紛紛搠死。那支流雖然並不寬闊,但戰了良久,就是渡不過去。
對岸趙兵的譏誚亂罵聲,紛遝而來,極為刺耳。姚襄急怒交加,當即將長槍緊掣,拔腿便就要親自去攻。高全也不管他,卻拎起刀,拔腿便往前衝,打算潛水過去,才跑兩步,破空之聲愈發刺耳,前方密密麻麻的亂箭迎麵射來,卻又有些心驚,正猶豫是到底再向前還是就此先退下的時候,那亂箭已然射到,高全遲疑間,幾支流矢擦破了他上臂,鮮血立時湧出來,疼得他齜牙咧嘴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