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汲縣東北百多裏外,枋頭。
堅壁嚴壘的秦軍大營,以防禦態勢的圓形陣由外而裏層層駐紮。中軍大帳上,一杆格外碩大的紅邊黑底大纛,獵獵飄蕩,那‘車騎將軍’四個大字,每個都有車輪大小,極為醒目。
胡崧全副武裝,衣不解甲已經四天了。四日前,當時據斥候匆匆來報,朝廷已經急派了司馬承與何成二將,領兵兩萬,先期急行軍北上迎敵。半日前,最新情報傳來,司馬承部初戰敗北,如今正在枋頭東南處紮下了營壘。聽聞友軍失利,胡崧當即下令,全軍放慢腳步,調長槍兵居中,弩兵緊隨其後,再以雷七指率輕騎兵在側翼遊曳呼應,嚴陣以待前行。
將至枋頭,前方遭遇小股趙軍挑戰,胡崧正傳令做試探性攻擊的時候,身後陡然遭到迂回的趙軍猛烈打擊。得虧秦軍百戰,胡崧深沉有度,在猝然之下,處變不驚,使後軍變前軍,且戰且退,往西撤退了四十餘裏,擋住了趙軍五次進攻,在付出死傷數千人的較小代價之下,好歹穩住了局麵。眼下,秦軍被分做南北兩部,胡崧在枋頭的西北,司馬承在枋頭的東南,中間橫亙著十數萬的龐大趙軍,一時奈何不得。
胡崧彎著腰,目不轉瞬盯著麵前的沙盤,死死的看。他作戰,與其他高級將領不同,最喜用沙盤來做研究。時間允許,便細細的做,仿製當地城池地貌,連山川河流甚至都能表現出來;時間急迫,也要做沙盤,隻不過簡易些,再不濟擺些石塊、木頭等等,總之必須要有具象的表現讓他能一目了然。
當前的沙盤,較為簡易,畢竟從遭遇敵軍到撤退紮營,也就四天時間,用些砂土磚石簡單搭一搭便罷。胡崧在沙盤前,一戰便是小半個時辰,時間長了,他的腰和脖頸便有些酸痛,連雙眼都有些發漲,他終於直起身,晃到帳簾邊,舉目遠眺,邊轉著腦袋邊用手使勁捏著脖後,卻仍然眉關緊鎖,若有所思。
平南將軍李傑,本來一直在旁靜靜侍立,見此趕忙上前,幫胡崧張弛有度地推拿肩頸,邊恭聲道:“大帥,可好些麼。”
“唔,有勞,有勞了。”
胡崧回過神來,轉頭對李傑感謝地一笑,順勢問道:“……漢英,你來說說看,如果你是支雄的話,下一步該當如何處置?”
李傑李漢英,是胡崧當年的老部下,自胡崧轉仕高嶽麾下以來,從最初的雍州任上,一直跟隨至今,不僅是他極為信任的左右手,且為人機警有謀,更是胡崧行軍作戰運籌帷幄時的重要參謀。
“大帥勿怪,屬下目前還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支雄,從前打仗不是這個風格啊,這次有些反常。”
“嗯。本帥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支雄,是昔年石勒手下十八騎中,最為有名的三大幹將之一。其中,桃豹沉穩多謀,夔安狡黠機變,而支雄卻是勇烈好殺,打起仗來一根腸子,往往與對手死磕到底,屬於一力降十會的猛將。可是眼下,明明領著二十萬人馬的優勢兵力,卻窩在枋頭,甘願與我軍南北對峙,他圖個什麼?”
胡崧將手一抬,止住了李傑的拿捏,幾大步又走到沙盤前,目光炯炯地看,一麵對緊隨身邊的李傑指點道:“這裏,你看還有這裏……,無論如何,我軍並不占地利。但是能夠阻擋或者說拖住支雄,使他不能再南下半步進入司州,我們便好算是達成目標。反過來想,支雄這麼耗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還有,從古以來,出兵打仗,人數越多,涉及到的各方麵問題就越多,殊為麻煩,利在集中優勢兵力,速戰速決,而最忌諱打持久戰,支雄眼下與我對峙,依他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才是,其中必然有什麼陰謀詭計,本帥還是覺得,在沒有參透敵人行動之前,最好按兵不動,慎重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