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東北處,本是太守府邸。而今,這裏早便是城主、南線趙軍最高統帥石挺的梁王行宮所在。梁王石挺,乃是趙帝石虎的第七子,有文武才略,數次在緊急時被專任總戎兵事,兩年前因聽聞秦軍即將東伐,彼時石虎正親征幽燕,故而令石挺出鎮鄴城,以保趙土南方不失。石挺方蒞臨,鄴城便已遭到秦軍攻擊,從此你攻我守,他已在此地兩年之久。
掌燈時分,石挺本待休憩,但輾轉反側無法成眠,便支起身靠在床頭想著心思。近幾年,他愈發受到石虎的信任和寵愛,不僅晉升了親王爵,還能出鎮地方,一度掌管十萬大軍,生殺予奪唯我獨尊,可謂是威權赫赫。時間一長,石挺覺得本來看似毫無指望的儲君之位,仿佛已在不停地向他招手,竟有柳暗花明之感。尤其是去年,石虎以昏悖狂暴、無德無禮的名義,廢殺了太子石邃。石邃乃是嫡長子,又年少時便跟隨石勒、石虎身邊,征戰四方累建功勳,石虎剛即位時,便封了石邃做太子,所有人無話可說,都認為實至名歸。
但是現在既然石邃倒台了,那麼剩下的所有兄弟,大家等於都是處在同一個水平線上,都有份去競爭儲君之位,誰也不比誰天生便更有資格。雖然前不久,石虎又立了次子石宣做皇太子,曾讓石挺憤懣失望不已,但轉頭想想,他覺得事情仍然可以挽回。石宣算什麼?文采平平,武事上又比不上前太子,也不如他石挺,性情上更是驕縱暴躁的人,除了長相俊俏以外,其餘簡直一無是處。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貨色,能做太子不過是按順序輪到了而已,遲早會被自己拉下馬來取而代之,石挺望著烏沉沉的天花板眯起了眼睛,他有這個信心。
憑著以往的功勞,和在父皇心中愈來愈重要的地位,事情正朝著更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石挺暗忖,不過眼下這般局麵,似乎將要前功盡棄。本來他憑借鄴城,便能夠抵禦在韓雍、胡崧兩大統帥親自指揮下的十數萬秦軍攻城兩年之久而確保不失,簡直是天大的軍功,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兵民總歸是損耗巨大,氣力慢慢衰竭,雪上加霜又聽聞後方基地曲梁陷落,不出三兩月,城中便將斷炊,屆時內憂外患一同爆發,城池陷落是必然,能否在亂軍中保住性命都成問題。
為防患未然,早前,他就命令貼身親衛,在府邸中暗挖地道通往城外,以作保命之道。但是就算安全逃回京師襄國城,這陪都鄴城淪陷、喪師辱國的大罪,便可以將從前的所有功勳都抹個幹幹淨淨,屆時在朝野上下巨大的壓力下,不說儲君之位恐怕從此斷無希望,一旦失去聖渥,他石挺便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太子石宣多半會找到借口,要了他的性命。
從眼下來看,鄴城肯定是守不住了,縱使再為不甘,自己也要隨時做好暗道遁逃的打算了。那麼,關鍵的問題就是,怎生能將這失土的罪名給堂而皇之的卸掉呢?鄴城地位非常,陷落乃是大事,一定要有個抗罪的人,不然石虎都沒法和朝野上下交代。那麼,鄴城失陷之後,有什麼一套說辭,能夠將自己的責任給轉移掉,而不至於惹到朝野上下特別是石虎的大發雷霆呢?
石挺焦灼起來,披衣起床,自己倒了杯水,邊慢慢啜飲,邊皺著眉默默思索,他是舉世公知的南線趙軍統帥、鄴城城主,奉命全權鎮守陪都,所以無論從哪方麵看,這個最終的責任,都必然是由他來負,沒法去找替罪羊啊!
石挺在屋內走來走去,末了無聲坐了下來,揣了心思慢慢的飲水,鎖著眉連喝了三四盞。正愁煩鬱悶的時候,外麵值守的親兵許是聽見了動靜,曉得主子並沒休息,便湊近了門邊稟道:“大王,北城門守將桂勇說有緊急要事,想要求見大王。屬下之前因大王已就寢,故而攔住了他並未通報。不知眼下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