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孤燈影醉,坐著俺兩個人兒,一遞一聲長歎。歎的是有緣的偏無緣,歎的是無緣的反有緣,歎的是好因緣變成了惡因緣。恨隻恨前生不曾見,恨隻恨今生見了如不見,恨隻恨來生不知可能再相見。俺兩個人兒,你對著我,我對著你,悽悽慘慘,嗚嗚咽咽。可憐俺買風光錯使了金錢,可憐俺種美玉錯耕了藍田,可憐俺訪桃源錯上了漁船。隻想著見那月下老兒,罵他一番,為甚麼把紅繩不緊緊的手牽?
唱畢了,琴聲猶悠悠揚揚未斷,忽聽窗外烏鴉戛然一聲,看著外邊月明如畫,阿粲向宜人說:“姐姐何不打開窗子向外一望,憑我兩個人的眼望斷子淯波森森,就是嫣娘不來,也算我們不辜他了。”宜人同何粲開了窗子向外望著,宜人用手指著向阿粲說:“這就是嫣娘那年坐船從這裏來的。”阿粲說:“水嗬,水嗬,你也太無情了,為何前日送人來,今日就不送人來了?”宜人又指著這窗前說:“嫣娘就是從這裏上來的。”阿粲說:“窗子嗬,你也太不知事了,為何人來了你就不曾留住?”又聽著烏鴉叫了一聲,宜人說:“烏鴉,你何必這樣太狠,一聲一聲的,把我的心都叫碎了。”阿粲說:“這烏鴉想必也是可憐我們兩個,前來一助悲聲的,不然就是這烏鴉也或者是情有所鍾不能自禁了。”宜人說:“關了窗子罷。我這時甚渴,叫丫頭烹茶吃罷。”阿粲說:“想必是心火上炎,我亦如是。”他兩個就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嫣娘一早就催李立來接。李立帶銀子來交明了,就雇了兩乘小轎,李立引著來了。到了大門,進來到了大庭,下了轎,進了茶庭。宜人、阿粲見嫣娘站在屋裏,宜人就哭著說:“你怎麼也在這裏,可能救救我兩個?”阿粲也是哭。嫣娘連忙說:“你兩個到上頭去,我就來。”宜人說:“噯!真真天下男子最是薄情,天下女子最是癡情!我兩個待你不薄,如今我們到這個地位,你不替我們解解憂,還要得空就跑,翻然不顧,是何心腸?”阿粲說:“姐姐說他怎麼,他既是沒個人心的人,怨我們當初瞎了眼睛,如今還說甚麼了?”他兩個說著,哭著,嫣娘急的紅脹了臉,也說不出話來了。一時丫頭出來將他兩個引進去,他兩個拭了拭眼淚,見了鄭氏,磕了頭,說:“我們都是下賤人,奶奶何必叫爺要我們?”鄭氏不懂,隻道是說嫣娘,鄭氏說:“我聽嫣娘說,你們都是有難的人,他買你們來是救你們的,怎麼說下賤不下賤?”宜人想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就說:“不是說下賤,是求奶奶可憐可憐的意思。”鄭氏說:“你兩個到西廂房同你姊妹們去坐坐罷。”一時嫣娘來了,到了西廂見了宜、粲,宜人說:“你到底做甚麼鬼,叫俺兩個也不明白?”嫣娘說:“我還未說清,你兩個就哭起來了,叫我急的沒法,大總說不上來了。”嫣娘才從頭把李立之事說清,大家歡喜不了。
嫣娘就日日催著家人,叫匠人上緊修理。又過了一個月,園修起了。嫣娘又叫李立去叫家人將各處所用幾榻桌椅等物送進園去,又叫李立叫家人將各處所栽花木並所養的仙鶴、孔雀、鸚哥、八哥等鳥俱以買全送進園去。嫣娘就向鄭氏說:“園修起了,我想搬進去住。這園原是一園而分三園,三園而合一園,我在當中大園名‘等閑鄉’的住,可以叫奚家姐姐、妹妹到左邊處去住,若是嫌沒人作伴,就叫宜人、阿粲去陪他。右邊留著閑逛。”鄭氏允了。
擇了日子一齊搬進去,嫣娘引著引香、拾香、宜人、阿粲、娉婷並娟、嫿、關、窈, 先從大門進去, 由亭子過小橋,過花庭,到了“等閑鄉”這洞門,嫣娘說:“這正中就是我住的。”又望著引香、拾香說:“這左邊是姐姐、妹妹住的。”引香、拾香就要從那裏進去,嫣娘說:“不必。就從這正中走,中間裏邊也有路可通。”就一齊從正中進去,見左一假山,右一花障,曲曲彎彎,無非幽境,又有高高迴迴隨著地勢蓋的亭子,小齋有十幾處。到了正房,是五間,正中是三間,兩邊各有碧紗櫥,櫥內一間。一齊坐下,又看了看屋內的陳設。一時引香說:“我們也到我們的住處去看看。”引香同著拾香、宜人、[阿粲]去了,嫣娘又叫娟、嫿、關、窈送去,一齊都去了。
嫣娘問娉婷說:“你前日說你家小姐,我也不得問你,這人品如何,何不向我說說?”娉婷把身子一扭,說:“可笑,可笑!”不知娉婷說不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