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到了十月下旬,一日忽然朔風凜凜刮了一天,到晚上飄起雪來了。嫣娘想去邀引香、拾香、宜人、阿粲明日賞雪,就自己獨步趁著雪光悄悄的走到聊寄齋窗外,聽著裏邊引香說:“我起一句‘幾回卻寒寒又生’。”宜人說:“我有第二句。”拾香說:“我也有了。”阿粲說:“我也有了。”引香說:“都莫說,寫在紙上,聯完了我讀。”嫣娘在窗外聽著,裏邊忽然這個高吟,忽然那個低詠,又聽著一時磨墨,又一時嗬墨,又忽聽著一人向桌上一拍說:“我這一句可謂大妙,”高聲念道:“侍兒偷看儂風流。”眾人都是喝彩說:“妙!妙!”嫣娘聽那高聲念的,卻是引香。一時詩成了,引香說:“我乏了,宜姐姐念罷。念著我們推敲,有不妙的再刪改刪改。”嫣娘聽宜人念道:
“幾回卻寒寒又生,侍兒報說已三更。
床頭剩有浮梁在,且開紅爐再挑燈。
燈火爐火相映紅,無人惱儂誰惱儂?
依亦無心亦無說,侍兒暖酒味已濃。
獨酌獨坐仍獨飯,欲將酒興溫寒枕。
一枕蝴蝶未飛來,教儂怎臥鴛鴦錦。
移時忽覺潮生頰,粉黛頓將秋波壓。
幾點桃花香欲濃,此情無可與歡洽。
豈是有情即不醉,醉後欲睡又懶睡。
侍兒背我已朦朧,謂我何故偏不寐。
更教淺淺酌一杯,誰催玉漏又相催?
我色不知史漏永,回頭對影自低徊。
我憐我影我難描,反恨瘦影亦大嬌。
問影依醉爾可醉,我欲睡時爾亦消。
是影是夢太模糊,儂俗向影頻頻呼。
頻頻呼去影不語,儂且耐寒自唏噓。
侍兒促睡不敢言,不言欲言言又難。
儂卻亦有難言處,謂我侍兒夜未闌。
侍兒勸我卸殘妝,銀杯收畢又商量。
一鉤殘月簾痕破,不管窗前已上霜。
褪去金釵玉搔頭,侍兒偷看儂風流。
儂今已醉睡不得,侍兒為我閉小樓。
儂已欲睡爾且去,侍兒欲去又回顧。
重來複將獸炭添,為此夜深寒卻不?
夢裏可有消寒術,有術即從夢小住。
睡睡不知夢可成,莫使儂被一夢誤。”
宜人念完了,嫣娘拍著手高聲說:“妙詩,妙詩!”宜人說:“不好,有鬼。”拾香說:“這不是鬼,必是詩魔。”說著嫣娘進來了,又從新看了一會說:“我方才想請諸位詩翁明日聯句,哪知已經聯了,我明日也不請了。”拾香說:“正為明日要聯句,所以才先作的。”嫣娘說:“這是怎麼說的,你講,我聽聽。”拾香說:“你是下過場的,不知道凡童生、秀才、舉人去應試,就先備個夾帶嗎?”說著大家笑起來了。又說了一會說,嫣娘去了。
不覺臘盡春初,到了上元佳節,嫣娘就想製燈屏,將園裏設詩社燈謎。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