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間酒館(1 / 3)

去年,在我低潮期的時候,我結識了辣總,一個喜歡聽傷心故事的人。

那段時期,心情很抑鬱,每天都很想喝酒。或者說,希望身邊有一堆一起喝酒的人,嬉笑怒罵,張牙舞爪,嘮叨些不著邊際的廢話,虛度一個晚上。

有幾次,我晚歸,發現樓下的小酒吧,裝修之後複又開張。

酒吧門麵沒動,依舊很不起眼,名字卻改得土裏土氣——“萍水相逢的傷心人”。

門口掛了塊小黑板,用很潦草的字跡寫著:“最傷心的那個免酒錢”。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每天供應三文魚”。

我啞然失笑,怎麼搞得這麼矯情,像是在拍電影似的。

寒冬的日子,裏麵人卻不少,玻璃窗上附著著一層水氣,但是並不覺得喧囂。

於是,周末晚上,我百無聊賴地走了進去。

沉重的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的嘶啞聲音,酒吧裏的燈光昏黃暗淡。

內部空間不算大,但裝飾倒是相當別致,做舊的磚頭牆上掛滿了頗有異域風情的裝飾品,顯得老板品味不俗。靠右側的牆壁被做成了留言板,已經有將近一半的地方貼滿了各色的便貼紙,想必,就是那些所謂傷心人的傷心話。中間位置是吧台,四周零散地擺放著五六張樺木桌子。

音響裏循環播放著王若琳版本的《i love you》。溫啞舒緩的聲音低低吟唱,讓人心裏癢癢的,很有些不一樣的獨特調調。

整體氛圍還算不錯,我也逐漸進入到了放鬆的狀態之中。

也許是我來的時間太早,裏麵沒有一個顧客。隻有酒保一個人默默地在擦著杯子。他一直低著頭,很安靜,態度也不熱情,愛搭不理的。看到我進來,斜斜地朝我瞥了一眼,隨即又垂下頭去。

酒保個頭不高,一七〇出頭,看上去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戴著副黑框眼鏡,頭發有點油膩,絡腮胡須稀稀拉拉的,一件純白t恤外麵套著件皮衣,有些不修邊幅的邋遢樣子。

我跟他要了瓶黑啤,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然後,我留意到椅子的靠背一角還別出心裁地係了條彩色手帕,展開一看,竟然是vivienne westwood。抬頭四顧,居然在每把椅子靠背上都係有一條,各種款式,各種花色,嘿,這裏的老板可還真舍得花錢啊。

稍後,我安靜地發呆,喝酒,想心事,愜意得很。

大概過了一刻鍾,走進來兩個漂亮的姑娘。後來,我和她們變得頗為熟稔。老靜和果凍,一個動如脫兔,一個靜如處子,實乃黃金搭檔,常常把人搞得啞口無言。而原本,我一度以為她們是一對les。

老靜是個長腿高妹,活潑鬧騰,是個話癆,嘮叨起來沒完沒了,嘲人絕對有一手。果凍則白皙纖瘦,矜傲高冷,相當惜字如金,隻是一旦發話總能戳中重點,教人啞口無言。

當時,老靜大剌剌地坐到我旁邊的桌子,抖著二郎腿對我說:“嘿,新來的吧,沒見過,來,講講你的傷心故事吧。”

我被她的自來熟驚到,緩過神來說:“啊?為什麼啊?我不過是來喝杯酒的。”

老靜挑了挑眉頭,“沒為什麼啊,這裏的規矩。”

“誰定的規矩?”

果凍撇了撇嘴,眼神望向吧台裏的酒保,淡淡地說:“他定的。”

“他不是酒保嗎?”

老靜嗤之以鼻,“哪裏有開保時捷的酒保啊,外麵那輛就是他的,好不好?他是這裏的老板啦,我們都叫他辣總,人豪爽,夠意思,還低調。”

我抬頭瞅了一眼依舊低著頭擦杯子的辣總,他神色淡定從容,似乎這間酒吧裏所有的事都無關他痛癢。

“外賣來了。”一個穿著吉祥餛飩工作服的小哥推門進來,熟門熟路地把外賣送到辣總麵前。

“照例記賬?”

“嗯。”辣總悶悶地答了聲。

“辣總啊,每天晚飯都吃這個,膩不膩啊?”老靜問道。

“不膩啊,我又不是隻盯著一個餡兒吃。”辣總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對著老靜說,“靜靜,來幾個不?”

“謝謝喔,您自個兒享受吧。”老靜撲哧一笑,和果凍對視一眼,“神經病”三個字仿佛就在嘴邊。

而後,老靜又來催促我,我側過頭去,擺手拒絕。

她頓時不開心了,眉頭一皺,嘴巴一嘟,大聲嗬斥道:“怎麼一點都不爽氣,扭扭捏捏的,還牽腸掛肚的才叫事,雲淡風輕了那就是故事,你說你一大男人,有多大點事啊?缺胳膊少腿啦?”

我歎了口氣,索性打開話匣子,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免得被她糾纏不休。

而後來,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相當明智的,老靜簡直就是個纏人的小妖精,而果凍則是個磨人的小巫婆。

興許當時是陌生人的關係,我覺得這樣的傾訴方式反而更容易。那段時間,極其渴望理解和認同。

而現在,已經可以從容地當作一個簡單故事來講,似乎與自己,並沒有太多的幹係。

時間,潤物無聲地打磨出堅強;生活,細水長流地過濾掉哀傷。於是,曾經擱淺了的我們,亦步亦趨地重新邁向正軌。

慢慢地,終會將那些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全部封存起來,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再也觸碰不到。

盡管在某些特殊的時日,那逐漸淡去的傷疤依舊會隱隱作痛。

沒關係。

畢竟,曾經將整顆心都交了給她,經曆過那麼多曲折坎坷,又怎麼能夠完好無損地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