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國家財政吃飯的職工”
在俄羅斯，“人民私有化”的口號不僅針對工人或企業職工，同時也麵對“非生產者”，如教師、醫生、科技、文藝工作者、軍人等等。他們工作在非生產領域，吃財政飯。俄羅斯“非生產者”的人數為“生產者”的1/5，而財產評估價值僅為生產領域評估總值的1/36。麵對轟轟烈烈的私有化運動，他們好象被“隔離”開來。為此從自身利益出發，“財政領域的職工”要求政府限製對企業的優惠。可“生產者”卻認為，“吃財政飯的人”沒有參與企業的創建，因此沒理由分割企業財產。而靠國家預算吃飯的人則堅持“全民所有製”的概念，認為理應參與“對全社會財產的私有化”。
實際上，大部分俄羅斯普通居民隻是名義上參與私有化。俄羅斯電視台評論說，私有化一開始就沒講什麼“機會均等”。不但同廠長以及新企業家比不平等，就是職工之間也無法均等。
在私有化過程中，特別是在第一階段也就是證券私有化時期，私有化券成為大多數普通居民參與私有化的唯一手段。但由於私有化券發行時就不能體現國有財產的實際價值。發行後，盧布貶值，政府對私有化券“狂跌”熟視無睹。老百姓手中積存了大量的私有化券，而能夠購買的國有資產卻少得可憐。70年的社會積累，變成了一張“不冷不熱”的票子。1993年夏天，俄羅斯私有化券餘額多達444萬億盧布。從1992年10月到1993年5月私有化券迅速貶值，隻為原價的1/5。
采取以私有化券拍賣的形式，造成了對一些有名企業的過份炒賣。結果是持有大量私有化券的人掌握了主動權，而手中隻有小量私有化券的居民隻好撿食殘羹剩飯。
後來在居民的強烈要求下，才陸續建立起股票申報站、拍賣中心以及信息傳遞機構，以通報和調劑私有化證券的流向。但這一切為時已晚。一些軍工保密城市的居民抱怨，說他們沒有地方兌換私有化券。1994年春季，俄羅斯89個地區中，隻有77個地區有能力進行全國性拍賣活動。
俄羅斯國內政局動蕩不穩也影響了私有化券的價格。
總之，私有化券的市場價格長時間無法達到它10000盧布的麵值，隻維持在5000-6000盧布。既便是後來高於麵值，也趕不上通貨膨脹的速度。1993年底它的價格隻相當於1990年的10盧布。最低是僅合4-7美元，能買一瓶“伏特加”酒。到1994年春，市場價升至最高時，1張證券──也就是說每一個公民在原“全民所有製”時內份額，僅為15到20美元。
現在，俄羅斯經濟起步艱難，許多企業前景迷茫。大批企業需要重新組織生產和更新技術設備。在這種情況下評判企業股票就好象是“幸運大抽獎”。
信息不暢也影響了老百姓對私有化的參與。在私有化運動剛開始時，幾乎沒有任何有關企業財政狀況和生產計劃的信息。1993年5月，“社會輿論”基金會進行了一次社會調查中，在回答“你是否掌握足夠的信息，知道把私有化券投入到哪裏最劃算時”，有71%的人作了否定回答，隻有11%的人做了肯定回答。
70年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製下的習慣影響深遠。對於大多數俄羅斯居民來說，公文、帳目以及一些股市名詞是那麼的陌生和新奇。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企業提供的文件就象是一幅難解的抽象畫。據弗拉基米爾市拍賣中心谘詢人員的估計，隻有10-15%的私有化券持有人對企業經營業績感興趣。而大多數人隻根據企業名字的熟悉程度進行選擇。那些在電視上大作廣告的公司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而專家和私有化工作人員的講解，隻被一些專業人員接受，其他人置若罔聞。
結果是一些名字響亮的大企業被炒得很熱，如“吉爾汽車”、“國營百貨”、“宇宙飯店”、“天然氣工業”、“烏拉爾機械”等等。上述企業隻占企業總數的5%。它們的股票被抬得很高。如1張私有化券隻能買1股1000盧布的“吉爾汽車”、“布爾什維克製衣”。1張私有化證券購買“國家百貨”的7股100盧布的股票。有些地區私有化券的命運更慘。在托姆斯克市1張券隻換了3張價值40盧布的股票（“莫斯科樂器廠”）或3張10盧布股票（“技術建設工業”）。
老百姓購買了企業的股票也不能指望得到紅利，因為大部分企業是虧損的。據“國家財產管理委員會”統計，隻有30%的私有化企業有能力發放紅利。即使盈利的企業（如聖彼得堡市的一家公司）也經常拒發紅利，因為不想和那些隻投入了“一次性紙”的人分攤紅利。俄羅斯最大的有色金屬企業──“諾利斯克鎳業”一年的紅利竟然隻有區區2盧布。
調查結果表明，雖然如此，仍有1/10的“非生產者”想用私有化券來購買企業股票。他們雖不指望能得到紅利，但隻希望等股票價格上揚後把股票轉手，從中賺取差額。
29%手中有私有化券的人認為，最保險的辦法是把私有化券投到證券基金會去。
實際上它也讓“股東們”大失所望。政府對各種證券基金會的監督不力，金融詐騙多達幾千起。有的幹脆攜款而遁，股東的投資象“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幾年的時間，俄羅斯全境共有4000多萬居民被騙。法院收到這方麵的投訴多得根本無法解決。慶幸的是即便出現了“MMM”公司股票風波這樣大案，也未出現東歐阿爾巴尼亞的全國性“金融暴動”和騷亂。
私有化運動的結論
俄羅斯科學院的一份研究報告指出，私有化結果和其它改革措施一樣，都未達到預期目的。私有化本應防止國家資產控製權落入官員們手中，但事實上，私有化後許多官員卻合法地掌握了這些資產。私有化是俄羅斯新政權最徹底的一次改革，很符合國家壟斷或權貴壟斷演變的潮流。私有化並未造就廣泛的私有者階層，但卻形成了一小撮國家資產繼承者。私有化非但沒有克服、反而強化了經濟的壟斷。國家反壟斷政策根本沒有奏效。一些“橫空出世”的私人金融工業集團比原國家性質的集團更缺乏責任感、更具威脅。
俄羅斯政府想通過私有化建立“市民社會”的基礎，沒想到事與願違，社會上充斥著犯罪、投機倒把和貪汙受賄現象。
俄羅斯有人說，這並不是改革者的本意，而是各種利益集團相互磨合的結果，是蘇聯解體後的客觀條件決定的。大部分居民沒有明白、沒有機會、沒有能力參與私有化，“全民私有化”隻不過是一時的口號。“建立廣大私有者階層”也流於空泛。但私人財團“爆炸式”的膨脹卻是現實。聚斂了無數的財產之後，5%的少數人短時間內暴富。
分析私有化之後俄羅斯社會的分層和結構變動，社會學家指出，私有化不僅改變了所有製的法律關係，同時改變了主要社會階層之間的對比，甚至改變了這些階層的內部性質。葉利欽總統回答記者時宣布：“俄羅斯70%的經濟屬於私有經濟”。據丘拜斯講，實行股份化、私有化企業和私人企業創造的國民生產總值已超過70%，有50%的勞動者在非國有經濟領域就業。
總得看來，私有化為建立私有者階層打開了大門。然而在現實的俄羅斯，私有者大部分源於原蘇聯的權貴階層，尤其是各企業的廠長經理。不過，經過尖銳的鬥爭和妥協，其內部也在分化重組，不得不允許新生商界“暴發戶”來參與瓜分。細心觀察會發現，新的“暴發戶”又與權貴階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近兩年來，現實經濟的困境又向俄羅斯人民昭示，僅有“私有者”還不夠，培養“管理者”和“企業家”也是重中之重。葉利欽向全國呼籲，大力提拔和支持年輕幹部。同時總統宣布，在3年的時間裏，選拔3000名管理人員派往西方國家，學習企業管理。有消息透露，日本已決定接受俄羅斯人來培訓。總之私有化後的俄羅斯經濟還需走一段很長很長的路。
社會個體對私有化認識
人們普遍認為，私有化是俄羅斯經濟改革的核心，它的成敗決定著俄政府改革政策的成敗。私有化不僅是一項經濟領域的變革，也是一場社會政治革命。私有化涉及了俄羅斯各個社會階層，牽動著千萬居民的心。幾年的風風雨雨，夾雜著希望與失望，私有化到底給俄羅斯老百姓帶來了什麼？老百姓又是如何評價私有化的呢？
老百姓眼裏的“私有化”
70年來，俄羅斯居民第一次接觸私有財產，了解以前從未聽到的“股票、證券、基金”等。私有化開始後，手裏拿著“寫著10000盧布的私有化券”，大多數俄羅斯人顯得有些茫然：
“該分了。”
“70年的積累有多少？”
“這張紙票能值幾個錢？”
“湊幾張或許能成為私有者。”
政府主管私有化的官員稱，一張私有化券抵得上兩輛“伏爾加”轎車。一種傳聞遍布城市鄉村：俄羅斯邊境地區“私有化券”已炒得火爆，外國人紛紛搶購，認定會升值。帶著幻想和希冀，俄羅斯居民領取了私有化券，相信了年輕的政府班子的許諾，接受了私有化。
然而許諾是許諾，傳聞歸傳聞，“私有化券”的命運不佳，它並沒有給老百姓換來可見的資產，也沒有送來能買小汽車的“紅利”。
後來，負責經濟改革的蓋達爾承認，當時政府對私有化並沒有成熟的考慮和完整的方案。“爭時間，搶速度”的想法壓倒了一切。原計劃設立居民個人私有化帳戶，或發行“記名的私有化票證”，由於技術原因被迫取消。
在政治上，私有化是蓋達爾政府自由主義改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俄羅斯年輕的私有化領導班子多次重申，私有化不僅是經濟性的，而且是一場大規模的社會性改革。目的是讓全體俄羅斯居民變為私有者。將國有企業私有化，首先是為了摧毀舊習慣、舊模式、舊思維。培養私有製觀念，防止極權專製主義的複活。
在經濟上，私有化的領導者宣稱，私有化的目標是為經濟快速發展創造必要條件。解放個性，消除對人們能力的禁錮。
私有化切斷官僚賴以生存的“臍帶”，是“還財於民”，實現社會公正。
在俄羅斯，對私有化持反對意見的也大有人在。反對派認為，私有化是對人民財富的掠奪。一些政治力量宣稱，私有化最終將導致經濟崩潰，使人們喪失寶貴的精神財富。
政治家的觀點針鋒相對，大多數俄羅斯老百姓被夾在了中間。私有化初期，老百姓既缺少經驗，又缺乏信息。社會地位和個人條件的差異，造成了他們參與私有化的程度也大不相同。時間的推移，人們的對私有化的看法和評價也隨之變化。
一些民意調查的結果表明，俄羅斯私有化實施不久，老百姓對私有化的態度便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俄羅斯一家權威的民意調查機構──全俄社會輿論調查中心公布了一項問卷結果表明，從1993年底到1994年中，認為“私有化將逐步把人民變成所有者”的人減少了一半。與此同時，對私有化持懷疑態度卻大大增加，認為“私有化經濟效果甚微”。
俄羅斯有2/3的居民對私有化的結果持否定態度。他們認為，私有化是對國有資產的搶劫。伴隨著私有化的推進，俄羅斯社會政治詞彙中冒出了一個新詞──“私吞化”，並在報刊中大為流行。“私吞化”與俄語中的“私有化”一詞隻有一個字母之差，反對派經常用它形容“私有化”。
老百姓們用“私有化券”投資，參與私有化。由於收益不大，甚至不少人上當受騙，所以許多居民感覺私有化離他們越來越遠。在通貨膨脹的影響下，麵值10000盧布的“私有化券”急劇貶值，最低時隻合4－5美元，隻能買一公斤香腸或一瓶“伏特加”白酒。不少百姓將“私有化券”看作是一次性“副食補貼”。
政治領域風雲變幻，經濟政策朝令夕改。私有化“鬧運動式”的急速推進，在許多俄羅斯居民看來，又是“一場改革鬧劇”。特別是外省居民感覺“自己是局外人，又一次被欺騙和拋棄”。
“公平分配社會財產”的迷霧漸漸散去，俄羅斯老百姓發現，身邊的少數人一夜之間暴富。驚夢醒後，俄羅斯人發覺自己“晚了一步”。他們時常聽到通過“非法手段“致富的故事。兩極分化、貧富懸殊，且有日益加劇的趨勢，這使得許多被調查者極為不安。他們明白，那種人人平等的美好境界隻是空想。
一些資深的社會學家指出，在這場以“私有化券”為賭注的賭局中，大多數百姓是輸家，普通人“當家作主”情況更少。真正的贏家是原廠長經理階層，還有一些暴發的地下經濟勢力。
俄羅斯各種犯罪現象增加，治安狀況急劇惡化，促使人們經常把“私有化同滋生犯罪聯係在一起。問卷結果顯示，認為犯罪率上升的居民比例增加了一倍。
民意調查材料是反映社會心態變化的“晴雨表”。一些資料總體上反映了人們的好惡和價值取向。一般說來，人們在社會地位、年齡、受教育程度、居住地、職業、財產和物質生活水平等方麵有差異，心理感受和價值取向也不盡相同。更需要強調的是，有時一些人的“主觀傾向和實際行為”之間存在著較大的出入。
職工感受私有化
社會學家在調查中發現，在社會轉軌過程中，社會成員的行為方式與心理狀態存在著很大的“落差”。例如，在俄羅斯，人們承認，改革帶來了自由和機會，居民或多或少地“呼吸和享受”自由的空氣。然而社會調查結果卻顯示，俄羅斯人有著強烈的“戀舊心理”。居民念念不忘過去“黨的關懷”和社會保障製度。一些企業職工反對全社會範圍的私有化改革，卻堅持認為所在的企業應該“私有化。上述這些都反映了轉軌進程的矛盾性和複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