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鍥子(1 / 2)

楚鳴天躺在一張醫療床上,肖克瑾檢查了他左胸鎖骨下被縫合的傷口。

“哥,有些事該放下的......”檢查完傷口的肖克瑾走到了窗邊,點了一根煙,吐著煙圈說道,煙圈下的臉看不出多少表情。

“小時候奶奶幫過一個乞丐,收留了他,有一天他對奶奶說,你這個孫子啊,以‘殺’立命,以後將是一個大凶之人,須將他送到國之利器之中以鎮之,方可避災。奶奶聽不太懂他說的話,就問,我孫子將來有厄運?你說這些我聽不太懂。而後那個乞丐就跟奶奶解釋道,你孫子將來可能走上一條殺人的道路。奶奶一聽怒了,大聲嗬斥道,我看你可憐,好心收留你,你卻在這裏詛咒我孫子,你給我滾。於是奶奶將他轟走了,走不遠他還大聲對奶奶說,孩子成年後送去軍隊,這樣可以鎮住他的凶,奶奶卻不由分說的追趕著他想把他逐遠,還不時的用石頭扔他,大聲咒罵著他胡說八道,是白眼狼。”

說到這裏楚鳴天停住了,墨鏡下的眼睛讓肖克瑾看不出任何神情。

“安身立命,嗬嗬,人都應該有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但以殺人安身立命,這不是笑話嗎?他以為還是古代,殺一人者死,殺千人萬人者王侯將相的年代,這都什麼時代了,還以殺人安身立命。國之利器,他所說的國之利器是指軍隊啊,別告訴我後來你入伍就是因為那個乞丐的那句話?”肖克瑾吐著煙圈不無諷刺的說道。

楚鳴天臉上露出了淺笑,似乎是默認了。

“《教父》裏有這樣一句話,‘每個人隻有一種命運’我想我也隻有一種命運吧。”楚鳴天笑了笑,接著說:“初中時,有一次我看到一群流氓在欺負一個女生,我跑到路邊西瓜攤拿了西瓜刀就衝了上去,我用刀背砍倒了一個人,他們看見我凶惡的拿著刀要向他們砍去,都嚇跑了。原本以為就這樣見義勇為了,沒想到他們卻跟蹤了我,然後欺負起我奶奶了,他們故意在身上摸些紅墨水,說是我將他們打成那樣的,訛我奶奶,我奶奶被他們推來攮去,給他們賠了錢,他們還是不依不饒,要我奶奶把我交出來,奶奶被逼急了,隻好給他們磕頭,求他們放過我,頭都磕破了,他們衝進家裏亂打亂砸,想把我抓出來,可是那天我沒在家,我回家後看到家裏一片狼藉,奶奶額頭上還抱著紗布,紗布還滲著血。奶奶說家裏遭賊了,我不信,看著她的額頭,奶奶說她不小心碰的。而後我跑到鄰居家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內疚的要死,如果我在的話,我絕對不會讓奶奶受這樣的罪,哪怕我死,我也不會讓奶奶受這樣的罪,但我死之前,他們一個都別想活。我轉念一想,現在去殺也不遲。”

“那時候你就有這麼狠的想法?”肖克瑾又點上了一根煙,還是吐著煙圈,“我有個疑點,你不是暈血嗎?”

“說來也很奇怪,當時可能是太急了,居然沒有暈,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我跑到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要殺了他們,奶奶看到後追了出來,因為紗布遮到了眼睛,奶奶沒看清台階,摔了下來,頭又磕到了台階,頓時鮮血從磕破的地方不斷的往外冒,我看到這一幕暈死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奶奶緊緊的抓著我的手靠在我的床邊睡著,頭上的紗布裹得更厚了,也不知道縫了幾針。嘴裏還不停的嘀咕著,我孫子不是大凶之人,我孫子不是大凶之人,你胡說,我孫子怎麼可能是大凶之人,他那麼聰明懂事,他怎麼會是大凶之人......奶奶的手死命的攢緊我的手,突然奶奶哭了起來,淚水從她那滿是歲月滄桑的皺紋上劃過。她醒了,我將她抱在胸前,幫她擦了擦眼淚,對她說,奶奶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了。奶奶笑笑說,我想賣掉房子,我們去一個新地方吧。初中畢業後你去參軍吧。我問她為什麼?奶奶說不為什麼?我知道奶奶的噩夢一定是夢到了那個乞丐和他所說的話了,她才會這樣決定。我童年的記憶就這樣被奶奶賣掉了,我知道奶奶賣掉的遠遠比我多得多,那是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如果我被賣掉的僅僅是童年回憶的話,那她被賣掉的是一生的記憶的寄托。就是為了我,為了一個以‘殺’字立命的預言。奶奶的擔心完全是正確的,如果不離開,也許那些流氓地痞還回來,到時候就說不準了,她知道什麼都可能發生,可她最不想看到的是我真的成了大凶之人。我們去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租了一間房子,安定下來了,我也輟學了,可是我不喜歡這裏,我喜歡奶奶賣掉的老房子,奶奶就隻有那點財產,那套老房子有十間空房,奶奶把它們租出去,我和她靠收租金過活,相依為命。記得小時候,一次奶奶對我說,你出生的時候,你爸爸不知道讀了一本什麼書,好像叫什麼什麼春啊,什麼秋的,還列國,裏麵有個什麼王,叫什麼裝王,我不懂,以為他說的不是王卻裝做王,他最喜歡那裏麵的一句話,叫什麼來著,不鳴什麼,一鳴什麼。還有什麼飛啊,不飛的。唉,總之他將那句話裏麵的幾個字湊成了我的名字。後來讀書了我才知道,那本書***秋列國誌》,裏麵的那句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那王是楚莊王。而我的名字則取自裏麵的那個‘鳴’和‘天’字。我問起爸爸媽媽,奶奶沉默,不論我如何撒潑奶奶都不吭聲了,隻是看著窗外,靜靜地看著,仿佛一個慈母看到了離家出走很久回家的遊子,臉上滿是淚水,期盼得以實現的淚水,可是慢慢的奶奶的眼神由溫暖變的暗淡,直至失去了本應的期待色澤變成絕望。在我童年的記憶裏奶奶總是哭,每當月深人靜的時候,奶奶會坐在我床邊哭,有幾次把我吵醒了,後來奶奶就到她的房間哭了。有一次我偷偷的從門縫看到奶奶捧著一個相框哭,哭累了,就睡著了,我躡手躡腳的進去想看看那相框裏的相片,奶奶突然驚醒,看到我後慌忙將相框藏了起來,不管我怎麼求她,她都不給我看。奶奶的眼睛不好,可能就是哭得太多。搬到新地方,奶奶開始看不太清楚了,老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為了逼我參軍,奶奶用買房子的錢住進了養老院,當然她留了很大一部分給我,後來我退伍回來的時候奶奶已經不在了,養老院把奶奶口述的最後一封信和那筆錢交給我。我在奶奶的墳墓邊待了一個月,不停的跟奶奶說話,餓了就撿別人上墳的貢品吃,累了就靠著奶奶的碑睡,撫摸著奶奶的遺像,總感覺她沒有離開過我,靠著石碑睡總能讓我在夢裏見到她,我討厭想夢裏麵沒有奶奶的夜晚,我討厭將我在夢裏與奶奶相見的權利都被剝奪,老天已經將我的唯一拿走了,為什麼還要將我在夢裏的她奪走,這未免太過殘忍。一個月後,有人舉報,我被抓到了精神病院。”楚鳴天摘下了墨鏡,擦了擦淚水,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