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逆水寒105(1 / 3)

第一零五章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赫連春水忽然覺得很傷心。

他剛認識息大娘的時候,戚少商就已經在息大娘心裏結成了臨風玉樹,形象無人可以替代。戚少商當年吒叱風雲,黑白兩道、英雄好漢,隻要一聽他的名號,都得叫一聲“要得!”

而他自己呢,赫赫功名,將軍之子,卻不得大娘一眄。

他初見大娘,隻覺得她除卻風流端整外,別有係人心處,似是酒味擺得愈久,味道愈醇。這“係人心處”,日後就成了他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淒清處、心酸楚處、夢不成眠處。

直到他聽說大娘終忍受不了戚少商的風流蘊藉,別出連雲寨,自創毀諾城,與戚少商為敵,他也不知是驚、是喜,但一猶疑三躊躇,未敢去找她,怕是乘人之危,怕是伊不理睬:——若有戚少商,還說是因為戚少商之故,如果沒有戚少商,大娘都不相就,他又如何自圓,又如何自處?更是情何以堪呢!

結果,他終於等到了。

大娘飛來傳書,找了他來。

他一路春風中馬蹄勁急,把心跳交給了蹄聲。

結果,是大娘求他相助。

相助戚少商。

那時候,他的心已經死了。

——其實,他在“黑山白水”裏,陷入危境,還給“金燕神鷹”追殺,躲入碎雲洞裏,全是他自己生安白造出來的事。

他希望息大娘注意他。

他希望接近息大娘。

他願意做一切卑屈的事。

那時息大娘仍主持“毀諾城”,他幫不了她,以她倔強的性子,也決不要人相幫,所以,他隻好設下布局,反而是他自己先求息大娘相幫,這樣,息大娘有難的時候,才會想到他這個人。否則,以“金燕神鷹”的“雙飛一殺”,又有誰躲得了?就算鐵手相救,也不一定能搪得祝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可以“相助”息大娘,喜悅得一顆心都幾乎飛出了口腔,結果,息大娘隻要他幫戚少商。

還是戚少商。

永遠是戚少商。

——一步錯過,永遠的錯失。

——大娘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

——她真的從未愛過我嗎;

赫連春水想到這些就心痛。這些日子來,他為她喪盡部下精銳,為她永生不能返京,為她消瘦為她愁,然而,隻要天天與她在一起,在這些輾轉的征戰裏,他卻覺得幸福安詳。

他明知她可能隻想著戚少商。

也許在同一片明月清輝下,他想著她,她卻想著另外一個人,但隻要仍同在一片月華下,負傷忍痛,漫長歲月,他都無怨。

“清輝玉臂寒”,他想到她;“夜夜減清輝”,他也隻想到她。不知怎的,想到任何詩句,看到任何美景,他都想到了她,究竟他那顆心已完全是她的,還是他沒有心了,她卻擁有兩顆心?

還是不止兩顆?

尤知味背叛,他不恨他“背叛”,他隻恨他不該“背棄”息大娘。功名利祿,怎能換半個大娘?他恨他愚昧無知,恨尤知味這樣荒謬的抉擇還要比恨他賣友求榮更恨得多了。

尤知味死了之後,隻剩下了高雞血。

他覺得高雞血跟自己“同病相憐”,既是“水火不相容”,但也“誌同道合”。而且,自己永遠要比高雞血高一等,使他感到得意洋洋、足堪自慰。

正如他自覺永遠要比戚少商矮上一截一樣。

可是高雞血也死了。

連番征戰,終於還是被困在此處,他隻覺得自己受再重的傷,都不能死,因為他要活著,活著照顧息大娘。

決不能死。

但俟戚少商回來以後,他覺得在這洞裏,再也沒有他立足之處:他們一群人被困在山洞裏,唇齒相依,敵汽同仇,所不同的是,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困在自己的心洞裏。

隻有一個人。

像隻有一個月亮。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這雲上的江月呢?照過大娘的玉臂,她皎好的臉,現在照進自己臨死的眼裏。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既然身在情在,身亡呢?

也許就沒有情了。

所以他決定要走了。

臨走前,看看月亮,想想大娘。

——十數年後,同在月下,大娘可會想起我,赫連春水一笑。

笑容隻一半,凍結在臉上,變成了無奈。

他提槍便走。

這兩柄槍對赫連春水而言,真比任何人都親。

因為每在他的生死關頭,總是這兩把槍替他解圍、替他開道、替他槍挑仇人頭。

這兩柄槍,一把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柄就像是他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