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公元前六五七年冬天,楚國討伐鄭國。鄭國派特使星夜到齊國告急求救。
齊桓公急忙請管仲進殿商議。
桓公道:“鄭伯派使者告急求救,寡人意欲前往,仲父之意如何?”
管仲道:“楚國是齊國的勁敵,也是中原各國的威脅,其狼子野心是要圖霸中原。鄭國是中原防禦楚國的前哨,不能不救。不過,楚國這些年任用令尹(相國)治理國家,很有章法,國力頗強。楚成王意與主公一比高低。因此,必須討伐降服它,楚國降服了,鄭國的事情也就解決了。”
桓公道:“楚國兵強馬壯,又有漢水險要屏障,伐楚有必勝的把握嗎?”
管仲道:“主公這些年來,救燕存魯,城邢封衛,天下百姓深感主公的恩德,各路諸侯敬服主公的大義,如果聯合諸侯討伐楚國,沒有不服從命令的。”
桓公不無擔心地說:“伐楚路途遙遠,大軍未到,楚國已有充分的時間準備。這一仗如果打不贏,寡人怎麼向各路諸侯交待?”
管仲笑道:“主公還記得蔡姬嗎?”
桓公一怔,恨恨連聲道:“這個蔡侯,寡人非親手殺了他不可!”
原來,蔡姬因蕩舟將桓公顛入水中,桓公怒氣之下,將蔡姬逐回蔡國。蔡穆公一怒之下,逼追蔡姬嫁給了楚成王。
管仲道:“這次伐楚要出其不意。蔡國與楚國接壤,大軍以討伐蔡國為名,一旦得手,立即向楚國發動進攻,可大獲全勝。”
桓公道:“好!還有一個有利條件,江國和黃國過去一向聽楚國調遣,前天派使者來討近乎,想與齊結盟,正好作為伐楚的內應。”
管仲想了想,說:“江國和黃國是楚國的鄰國,如果加盟齊國,楚國必然憤恨,很可能要討伐他們。他們肯定不是楚國的對手,必然到齊國求救。要救,則道路太遠,不等齊軍趕到,就已亡國;如果不救,則喪失了同盟的大義。臣以為不結盟為好,可告訴使者,他們的心意主公收下就是了。”
桓公思考了一陣子,說道:“仲父說的也是。不過,使者提到舒國助楚為虐,依仗楚國勢力,屢屢侵犯鄰國,不可不討。”
管仲道:“舒國是楚國的爪牙,主公可給徐國國君寫一封密信,讓徐國偷襲舒國,可作為伐楚的橋頭堡。江、黃二君,各守本界,聽候調遣。”
桓公又道:“那鄭國怎麼辦?”
管仲道:“告訴鄭國,全力防守,齊國大軍已經出發,很快就到。等大軍一到,鄭伯要率軍到上蔡會合,共同進攻蔡國。這樣,鄭國軍心、民心安定,士氣高揚,一定能頂住楚國的進攻。”
桓公道:“仲父可立即修書,邀請宋、魯、陳、衛、曹、許各君,定於明年春正月元旦出兵,到上蔡聚齊,名為討蔡,實為伐楚!”
公元前六五六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開方、豎貂等,戰車三百乘,出發討伐蔡國。一路上,軍紀肅整,對百姓秋毫無犯,深得百姓的愛戴和讚譽。
離蔡國還有一百裏路時,已是夕陽落山,大軍安下營寨。
桓公剛剛用過晚膳,豎貂走進大帳。
豎貂道:“主公,臣願率一支兵馬,偷襲蔡城,收蔡城,作為集合各諸侯兵馬的地方。”
桓公笑道:“愛卿想奪頭功呀!”
豎貂道:“臣跟隨主公三十年了,這次想爭個頭功,給主公增添光彩。”
桓公道:“好哇!愛卿可以向仲父討領一支人馬。”
豎貂便到管仲大帳。管仲正在燭下彈琴。豎貂不敢驚動,立在帳外等候。
管仲彈完一曲,喊道:“豎貂將軍,進來吧。”
豎貂進帳,還沒開口,隻聽管仲說道:“豎貂將軍,是不是要奪頭功?”
豎貂一驚:這管仲,真他娘神了!忙道:“正是,剛才已向主公……”
不等豎貂說完,管仲打斷了他的話道:“要多少兵馬?”
豎貂忙道:“須戰車一百乘,甲士三千。”
管仲笑道:“軍令已寫好,拿去吧。”
豎貂又吃一驚。他接過軍令,更是瞠目結舌,不多不少,正是戰車百乘,甲士三千。他心裏納悶,管仲是神嗎?
管仲笑道:“豎貂將軍,祝你旗開得勝。”
豎貂忙道:“托仲父洪福!豎貂願陣前立功。”
管仲揮手道“去吧!”複又彈起琴來。
豎貂點起兵馬,令戰馬摘下鈴當,馬蹄裹上褐布,乘夜向蔡城進發。第二天一早,已兵臨城下。安營紮寨後,稍事休整,即令攻城。他在戰車上高擎長劍,大聲喊道:“將士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憑我大齊兵車千乘,且有八路諸侯壯我軍威,蔡國彈丸之地,必敗無疑!將士們,衝啊!”
戰鼓咚咚,震耳欲聾,響徹長空。齊國軍隊銳不可擋,似流動的大潮,壓至蔡城城門前。
蔡穆公接到齊國的戰書,大惑不解。蔡國與齊國,遠無仇,近無恨,齊桓公為啥如此興師動眾,調集八國聯軍來討伐?想來想去,隻有一件事,就是他妹妹蔡姬被齊桓公趕回家來,他又把蔡姬嫁給了楚成王。這件事一提起來他心裏就有火。齊桓公也太過份,夫妻之間因為鬧得過份了一點兒就趕回家來,也太不給他這一國之君麵子了。可他還不明白,齊是強國,蔡是弱國,要討伐蔡國一個齊國就綽綽有餘了,為何如此興師動眾?是不是要顯一顯侯伯的威風?蔡國投靠楚國,這是地理的緣故。蔡與楚接壤,楚國強大,小國不依附大國怎麼生存?他倒是想投靠齊國,可相隔千裏之遙,真遇上了急難事,遠水不解近渴呀。如果齊桓公恃強淩弱,驕橫縱情,可那位相國管仲不是糊塗人,如果因為一個女子就興八國之師,可以說師出無名,這是報私仇、泄私憤……,他越想越氣,齊桓公簡直欺人太甚!他刷地抽出長劍,即使是雞蛋碰石頭,他也要碰上一下。
相國叔齊忙道:“君上息怒。兩軍對壘,且不可輕易從事!”
蔡侯怒道:“兵臨城下,難道要寡人束手待斃不成!”
叔齊道:“以臣愚見,齊侯舉兵,必有緣由。要摸清來龍去脈,才好對症下藥。君上要稍安勿躁,能緩則緩,能和則和,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輕率開城交戰,請君上慎思。”
蔡侯呆呆地站著不動,叔齊的話很有道理。他頹然坐下,問道:“齊軍先鋒將軍是誰?”
叔齊道:“回稟君上,齊先鋒將軍是豎貂。”
蔡侯哼了一聲,道:“豎貂乃蠅營狗苟之輩,狗仗人勢,狐假虎威,又是貪利之徒,見財眼紅。”他轉念一想,又道:“叔齊、孔顏二卿。”
叔齊、孔顏齊聲道:“臣在。”
蔡侯吩咐道:“二位愛卿可帶金泉玉器一車,今晚上私訪豎貂,飽其私囊,賂其貪心,探明齊侯起兵的真情實意。”
叔齊、孔顏交換了下眼色,齊聲道:“遵命!”
夜幕落下了,天上繁星點點。
叔齊、孔顏帶好禮物,出城來到豎貂大帳求見。
軍帳中,豎貂已解甲卸盔,正飲酒自樂。呷一口酒,吃一點菜肴,哼哼著小曲兒,滿心的得意。這次當這個先鋒官,功勞唾手可得,因為蔡國他很了解,接蔡姬是他接的,送蔡姬也是他送的。正想得得意,侍衛進帳報告:“豎貂將軍,來了兩位客人,自稱是將軍的朋友。”
豎貂一愣,心裏話,在這裏哪來的朋友?說道:“請他們進來。”
叔齊,孔顏進帳,拱手施禮道:“蔡使叔齊、孔顏拜會將軍。”
豎貂一怔,認得是蔡國的相國和大司行,故意擺出傲慢的樣子,臉上表現出矜持與鄙視,冷笑道:“二位來此是不是通報明日的戰事?”
叔齊忙道:“豎貂將軍,咱們是老朋友了,聽說將軍來此,特來拜會!”
豎貂哼了下鼻子,道:“本將軍奉侯伯之命,任八國聯軍之先鋒,本將軍想一顯身手,讓蔡侯開開眼界,殊料蔡侯乃小小鼠輩,不敢與本將軍謀麵。”
孔顏怒發衝冠,剛要發作,被叔齊扯了扯衣服,好不容易忍住了。
叔齊道:“不敢!不敢!君上不知將軍大駕光臨,將軍與蔡國素有舊交,未能遠迎,敬祈寬恕。”
豎貂嚴厲地說:“二位今晚來,到底有什麼事?”
叔齊道:“蔡國彈丸之地,怎敢與將軍對壘!今日前來,是我君上的一片心意,將軍曾與君上幾次謀麵,舊情篤深,特遣微臣前來問候。”叔齊說完,故意看一眼身旁的武士,又意味深長地看著豎貂。
豎貂心領神會,揮揮手令甲士退下,臉上表情也漸趨和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