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作家三
又過了一天,他更向山穀下方走,結果捕獵到一隻雄麋。最使他難忘的是聽到雄麋在山穀裏的叫聲。當它叫的時候,遠處的麋也就跟著叫起來。過了一會,在另一個山穀裏就有回音。一隻雄麋站在山間草地旁邊的樹林裏。厄內斯特和伊凡隻好匍匐前進。等到靠近了,厄內斯特拿起望遠鏡,心情十分激動地細心觀察著。他說,“看到雄麋抬頭時,它的胸脯在一鼓一鼓地動著,但看不到它的頭,因為樹木太密了。”一會兒那隻雄麋從樹林裏走出來,在草地上吃草。它低著長著角,威風凜凜的頭,正在品嚐九月份裏翠綠的青草時,伊凡向厄內斯特點點頭,做出無聲的暗號:這是第一流的戰利品。接著厄內斯特端起獵槍,一槍就把它射倒在地。
多斯帕索斯從紐約打電報給厄內斯特,說他將在十月份離開紐約到他那裏去旅行,凱蒂則和一些親友留在紐約。在帕索斯預定到達的前一個星期,厄內斯特和伊凡騎馬逆克朗德河而上。來到一個地方,他突然看見一隻大灰熊。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野生的大灰熊。這一次的遭遇也使他終生難忘。後來他寫道,“開始,我聽到林子裏有樹枝折裂的聲音。心想可能是雌麋在奔跑。接著,在林木的空隙處,大灰熊出現了。邁著慢悠悠的步伐,午後的陽光照射在它們的毛皮上,發出閃閃亮光。過了一會,他們(一共有三隻)便走遠了,繞過岩石背後向深穀方向走去。樹林裏又恢複了原來的寧靜,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就在這次出去打獵的途中,厄內斯特認識了約翰斯坦布。當時他和伊凡正朝著一條山間小路走,迎麵來了一個子高大,體格碩健的男子漢。“這是約翰,”伊凡說。“約翰斯坦布,你的獵槍怎樣?幹淨嗎?瞧,這位先生想看看你的槍呢。”他們兩人站著,約翰向他們走去。身子直挺挺的象根鐵棒。麵目粗野,臉色象死人一樣,腳板粗而大。第一次大戰前他曾在凱塞的軍隊裏服役三年,現在講話仍帶著很重的德國音。他們互相握手,然後老約翰想看看厄內斯特的獵槍。他把槍機打開,對著太陽,眼睛從膛孔向裏麵窺看。在這方麵他是很在行的。看後他十分珍重地把槍交還給厄內斯特。他對厄內斯特說,他的槍很好,不過每天晚上都應把槍機拆卸下來,目的是讓裏麵的彈簧放鬆。當他們分手的時候,他顯然沒有聽到厄內斯特和伊凡的告別致意,因為他頭也不回地隻顧朝小路那一邊走去。
十月二十一日,厄內斯特在比林斯遇上多斯帕索斯。他臉色有點蒼白,但對於這鄉間的生活和打獵,他似乎顯得格外熱情。他們一起來到牧場旅店,帕索斯發現那裏的牧工都很聽從厄內斯特的吩咐,他感到十分驚異。那些工人都把厄內斯特看作是他們一生中所碰到過的最好的人。從這一點,帕索斯認為厄內斯特簡直可成為一個出色的遊擊隊首領。從他的一舉一動中,也可以看出他具有當首領的風度。多斯帕索斯隨身帶來了一張獵捕麋的許可證。因此在他們開車返回東部之前,他們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去打獵。他們在旅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出發到山上去打獵。但是帕索斯是個近視眼,打獵有困難。有一次,他看見一隻雄麋離他很近,當時他手裏正拿著厄內斯特的獵槍,可是他不知道怎麼使用,正當他糊亂地撥弄槍機的時候,那隻麋已拔腿逃跑了。自那以後,他隻好觀賞自然風景,從中尋找樂趣。但這遠遠滿足不了他心裏的要求。
他們在山上整整呆了十天,靠吃鹿肉和麋扒過日子。他們在克朗德,蒂姆勃河附近以及克雷茲湖周圍的野林荒一帶打獵。當他們開著福特牌車子返回比林斯時,路麵上已開始結冰。弗羅德阿靈頓一身穿得鼓鼓囊囊的爬進車子,生怕受寒。他想跟他們到凱威斯特島去釣魚,因為厄內斯特以前曾寫信告訴過他。厄內斯特開著車子,多斯坐在他的旁邊,身上套著睡袋,還有一誇脫的烈性威士忌酒作為禦寒用。九月三十一日他們的車子開過那座來時的木板橋,朝著克拉克分叉的河穀開去,踏上了迢迢歸程。
下午的死亡十一月一日傍晚,發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把他們的計劃全給打亂了。事情是這樣:前一天的晚上他們到達黃石河附近一個聽得到蒸氣加熱器哧哧作響令人厭惡的響聲的地方——派克。他們都睡在睡袋裏過夜。第二天上午,他們取道麻摩斯,大蒂姆勃和哥倫布前往比靈斯。黃昏時刻,他們的車子來到離比靈斯二十二公裏西邊一個位於派克市和勞雷爾之間的地方。道路是一條雙車道,用礫石鋪蓋的平板路,兩側有很深的路溝。有一輛汽車迎麵開來。車前燈的強烈燈光照得他眼睛張不開。他後來說,“我隻好把車開到一邊,可是地方太窄了。”突然,他們那輛福特牌車子翻進溝裏。厄內斯特頭栽地腳朝天掛在車輪子背後。弗羅德和多斯趕忙把他拉扯上來,他們以為他的腿被壓斷了。等到他站起來時,才看到他的右臂麻木地一動不動地垂掛著。那輛開過去的車子裏坐著一對夫婦,他們是上塞爾比去的,這時他們把車子開回來,把受傷的厄內斯特送到比靈斯的一所醫院去。去醫院的路上花了四十分鍾。厄內斯特坐在車後座裏用雙膝夾住那隻受傷的胳膊。
聖·維生特醫院是由天主教衛生保健組織,利溫沃斯姊妹慈善機構開辦的。厄內斯特被安排在角落裏一間單人病房裏。從這裏可以看到蒙塔納動人的日落全景。多斯給住在彼格特的波林拍了一封電報告訴她厄內斯特受傷的情況汽車的門窗已被撞壞,但發動機還能開動,於是多斯把車子開到哥倫布城鎮去修理。厄內斯特的傷勢十分嚴重。手肘骨呈哆開骨折。手骨的兩端折脫,用一般的接骨法無法使它複原。一個叫依耳斯諾克的來訪者——牧馬者藝術家威爾傑姆斯的朋友,看到海明威當時忍受傷痛的情景時說,海明威象一頭煩躁不安的巨獅,在房裏走出走進,一時兩眼凝視窗外,一時又轉過身來。多斯在星期二到火車站接波林,接著他陪外科醫生給厄內斯特動手術,一直到星期四上午才完畢。醫生用大袋鼠的腱來聯接骨折的地方,然後把長長的刀切口縫合起來。“我從未見過象他這樣意誌堅強的人,”
波林後來在談到他丈夫那種斯多葛派學者的行為時這樣說。
一個星期後,厄內斯特變得煩躁不安。他不無諷刺地提出建議說,斯克裏布納雜誌社應出錢為他買保險,防止發生事故和染上疾病致死。自從他同該雜誌簽訂合同後,他連續發生了許多事件。首先是患炭疽病,接著右眼球受傷,前額被天窗玻璃砸破,腎髒出毛病,右手食指被刮破,下頦被樹枝刮破,後來又腿部被樹枝刺傷,現在他的右手臂嚴重骨折。他不顧一切,決心用左手寫字,並且在效果上要超過那些得知他受傷的消息而幸災樂禍的人。但這是需要勇氣的。由於這次受傷,他的兩項大的計劃得不到執行,他感到十分沮喪。這兩項計劃是:第一,原先準備在聖誕節之前寫完那本鬥牛的書的初稿。在發生事故之前,他已寫了二百五十頁。波林曾主動提出,剩下的未寫完部分由厄內斯特口述,由她作記錄。但他認為這樣做不行。他說,任何要用眼睛看閱的東西,必須要通過手寫,通過耳朵聽,最後再用眼睛檢視。可是他的那隻“傷殘的手”使他無法做到這一點。第二,他準備到非洲去旅行。九月份的時候,他對阿齊·馬克雷斯談起這件事。加上查理斯湯普生和邁克斯特拉特便組成一個四人旅行小組。他們到非洲去淨化自己,冒一點險。當你走到離獅子不遠的地方,聞到它的氣息的時候,就可扣動扳機射殺。可是對一個折臂人來說這項計劃是無法實現的。
他現在連在房間裏踱來踱去都不行了,因為根據醫生的囑咐,他必須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他已躺在床上將近一個月了。到了十二月一日扭傷部位越來越明顯了。“厄內斯特的處境確實艱難,”波林後來寫道,“他整整痛了一個月,晚上痛得難以入睡。他除了整天糊思亂想外,什麼也不行。始終用一種姿勢躺在床上,惶恐不安,痛苦和焦慮使他越來越沮喪……收到的信件,內容總是千篇一律單調無味。”
每天晚上,他無事可做隻好聽收音機。一個電台的節目播完了,他後來寫道,“你可以調波選擇其他的電台。最後,你可以收到西雅圖的,華盛頓的以及……當淩晨四點鍾全部節目播送完畢時,在醫院裏……到了五點鍾就……到了六點鍾,你可以聽到明尼亞波利斯電台的大狂歡節目。接著幾乎全部電台都同時播放歌星露蒂瓦麗低聲哼唱傷感的歌曲,如《貝蒂的朱唇》和《不懷惡意的謊言》等。這些曲調厄內斯特白天聽熟了。特別是《貝蒂的朱唇》那首歌,他覺得實在是庸俗淫穢不堪。他也常常以批評他所不喜歡的人的方式來自取其樂。
他所批評的人中包括斯諾克的朋友,那個牧工藝術家威爾傑姆斯。厄內斯特說,他曾見過他——他是個卑下的庸腐不堪,模仿真正牧工藝術家C·W·羅塞爾的家夥。
厄內斯特的另一項消遣是談論兩個阿彌陀佛的工人——一個俄國人,另一個墨西哥人。
有一次他們兩人被打得象豬一樣在地上翻滾嚎叫。一天,他們正在一家店裏喝咖啡,被一個來曆不明的打手打傷。原來,有人開槍想打死那個墨西哥人,可是子彈卻打進了那俄國人的大腿。接著那個墨西哥小賭徒肚子挨了兩槍。可是他拒不說出開槍的人是誰,想以此來說明他沒有仇敵。當這位墨西哥人的朋友來探望他時,他們也同厄內斯特閑聊。他們用通俗的西班牙語交談,厄內斯特還用威士忌招待他們。
在所有的來訪者之中,厄內斯特最喜歡弗洛倫斯修女。她性格溫柔,喜歡打壘球,並且堅信人世間的恩怨都可由上帝來調解解決。她說她的祈禱得到應驗,上帝解決了十月份發生的一係列世界糾紛。厄內斯特喜歡見到她,傾聽她那細聲細氣的談吐。除了同那位墨西哥小賭徒的交談和夜裏長時間的收聽電台廣播外,弗洛倫斯修女是他長期纏綿病榻,精神苦惱的主要安慰者。
厄內斯特住院的時間延續了七個星期。最後,他的手臂發腫、灌膿、破裂,放出膿血直到痊愈。他有意讓他的頭發和胡子長得長長的,然後穿著醫院的病人衣服去照像,那個樣子活象個哥薩克傷兵。阿齊·馬克萊斯十二月份匆匆坐飛機來醫院探望海明威。可是,他的好意卻引起海明威的誤會。真是恩將仇報。海明威疑心很重,他責備阿齊是有意來參加他的“葬禮”的。馬克萊斯離去的那天,依耳斯諾克返回醫院探望海明威的病情。到達那裏時,發現他同那位墨西哥小賭徒談得正歡。他感到很生氣,但仍強裝笑容。後來他們一起喝了兩瓶加拿大啤酒。斯諾克後來寫信給伯金斯時預言說,“這次住院一定會嚴重影響厄內斯特的寫作生涯。”他萬萬沒有想到,厄內斯特當時正在構思一個自傳體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那位修女和墨西哥小賭徒。此外,晚間收聽電台節目也成為其中的主要情節。
厄內斯特在聖誕節前出了院,並同波林一起回到彼格特過聖誕節。聖誕節那天晚上,到午夜十二點,互相交換禮品後厄內斯特來到保爾普菲弗的住房睡覺,經過這場挫折後內心創傷未愈。他身著西部人們常穿的衣服,留著長長的頭發和胡子,那隻受傷的右手臂用板子夾著,並用一根係在脖子上的吊帶懸托起來。由於一件偶然的事,使他更加不喜歡彼格特這個地方。有一天,當地的學校開學了,他一個人,扶著那隻受傷的手臂,緩慢地走進櫻桃街對麵一所學校的操坪裏。那些中學生以為他是個流浪漢。看到他正往普菲弗家裏走去時,他們議論紛紛,然後決定去保護這個城鎮上最體麵的人家,不讓一個麵目醜惡的外來客侵犯。大約有二十多個男女學生跟在他後麵走,一邊大聲喊“流浪漢!流浪漢!”,一邊向他扔雪團。厄內斯特氣得臉發青,身子發顫。後來他再提起此事時,好象是做了一場惡夢似的。
一九三○年發生的這些事件,給海明威留下很壞的印象。羅倫斯史多林將海明威的作品《永別了,武器!》搬上舞台,在一九三○年九月演出。但隻演了三個星期就停止了。這也是一樁令人不快的事。可是,這個由小說改編的話劇上演失敗後,好萊塢把它拍成電影,卻獲得很大成功。光是該影片的發行權就有一大筆錢。厄內斯特從中得了二萬四千元。辛克萊路易斯當年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祝賀斯克裏納雜誌出版了兩本最優秀作品——《永別了,武器!》《安琪兒沃爾夫望鄉》。嚴重的經濟危機大大削弱了這兩本書的銷售量,雖然路易斯的捧場有助於提高兩本書的身價。然而,海明威十分清楚地表示,他寧願別人或別的公司來宣傳他的書。因為他以前曾因愛德蒙威爾遜介紹斯克裏布納雜誌重版《我們的時代》一書而被弄得煩燥不安。威爾遜認為,從海明威的寫作生涯角度考察,《永別了,武器!》是一部優美的敘事詩。對此,海明威覺得威爾遜有意把他當作一位冒牌的浪漫主義者。海明威在寫給伯金斯的信中氣勢洶洶地說,雖然他見過的人不見得比威爾遜多,但是,在某些方麵他是比威爾遜高明的。威爾遜收集了海明威從事寫作生涯六年來的情況,特別是他那粗暴如熊的脾氣和性格等方麵,然後作出最精彩的描述。威爾遜用了四個字來概括說明海明威的世界觀。這四個字是:“公正,殘酷。”他說,即使在他的一篇叫《滔滔雙心河》的敘事性文章裏,讀者也能體味到內在的憂鬱和隱痛。在平靜和滿足後麵隱藏著激動情緒和悲痛的心情。
《我們的時代》這本書事實上是為後來更卓有成效的書開辟道路的。在海明威的作品裏主要是描寫人所遭受的痛苦,痛苦的來源以及痛苦和人生歡樂的關係。最後威爾遜說,海明威認為我們孜孜以求,熱心奮鬥的生活到頭來隻是一場被人打敗了的競賽。甚至“在輸了的情況下”,我們還必須遵守比賽運動的信條,要輸得合理,輸得光采——要象在《不可戰勝的人》一書中主人公馬紐爾卡西亞一樣,在比賽中死去。
一九三一年春天,厄內斯特在凱島休養。象過去一樣,他在那裏結交了一些朋友。這些人都住在本地,離他住的地方不遠。帕特裏克臉長得圓呼呼的,已兩歲半了,仍然由保姆照料。他講法語,也在學英語。他用英語說,“這是什麼,爸爸?”厄內斯特的二妹卡露——現在已二十歲了,長著一對和她哥哥一樣的栗色有神的眼睛,亭亭玉立,一表人材——正在溫特派克羅林學院念書,常到他哥哥家裏走往。海明威的母親也來住過兩天,全由波林接待照顧。吉尼普菲弗也住在那裏。還有那個把海明威的福特牌汽車從比靈斯開到彼格特和米阿米的丘布維爾,雖然住在該島的一家旅店裏,卻大部分時間在海明威那裏玩。羅倫斯和奧利弗諾德基斯德在瓦倫登節那天約了海明威和丘布一起去釣魚。約翰和佐西哈曼恩剛從俄國旅行回來,特地到凱島來度過春天。朋友真的不少。因此,即使海明威的右手臂不受傷,恐怕這種頻繁的社交活動也會大大影響他的寫作的。
他偶爾用左手寫信,有時又用打字機打。不過他隻能用左手打而且每分鍾隻能打三個字。一共隻寫了幾封信。一次丘布維拿著一本海明威寫的書讀,海明威看見後,一把搶走說,他的書是寫出來賣的,不是寫給他的朋友們看的。丘布在蒙塔納開了一間香油鋪。厄內斯特知道後對他說他可以到西班牙去教那裏的人如何使用香油防腐。厄內斯特說,“這個春天我得到西班牙去寫完我那本鬥牛的書。你可以跟我去,給那裏的人作示範,告訴他們怎麼使用。”丘布咧著嘴對他笑,說他不是天主教徒,因此不可能做到。“嗨,”厄內斯特說,“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成為天主教徒。隻要你願意,加入幾次都可以。”他那隻受傷手臂的神經開始複蘇舒展起來了。每天他把那隻手臂放在燈火上烘烤。他對馬克萊斯吹牛皮說,他將很快恢複健康。可是他近來還用左手持槍射擊,把槍托頂在自己的右胸上。結果弄得胸部青一塊紫一塊的。仿佛他為自己恢複了體力而自鳴得意。他後來寫道,“生命是不朽的。”
馬克斯伯金斯如今把到凱島去度假釣魚作為一年一度的慣例了。三月份他去托杜格斯之前來到這裏。這次他們坐著一條新買的大木船去釣魚。這條船的主人是阿爾伯特·賓德,人們通稱他“奧布雷德”。同去的有丘布維爾、約翰哈曼恩、伯吉還有一對正在度蜜月的新婚夫婦派特和摩德莫根。象一九三○年一樣,他們很快就把大洋蔥吃完,而這種東西是厄內斯特最常吃的食品之一。他和馬克斯來到一條小帆船上看是否能買到一點。那小帆船打掃得很清潔,收拾得井井有條給厄內斯特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很快就和那隻船的主人混得很熟。此人枯瘦,但動作敏捷,名叫格雷哥裏奧費恩茲,自小就在海上長大。厄內斯特心想,要是他有心要買條船的話,請格雷哥裏奧來管理那隻船是再合適不過的。
這次釣魚活動還沒有結束,伯金斯就先動身走了。他坐上另一條魚船回凱島。恰好在這個時候,刮起了冬季的颶風把他的同伴圍困在托杜格斯碼頭。他們再一次麵臨著缺乏食品,物品的供應。而最急需補充的是人造冰。沒有冰,他們捕獲的三百多磅的鮮魚就會發臭。約翰哈曼恩和伯基到凱島購買冰塊。不料路上風浪大,船上的發動機出了故障耽誤了五天。當他們帶著約翰的妻子——作為他們臨時的商業負責人——返回原地時,那些魚已經腐爛發臭了。厄內斯特又禁不住大發脾氣。
厄內斯特說了許多刺激人的話,批評哈曼恩不該耽擱那麼長的時間。此時他們正坐著布雷德賓德的船返回凱島。厄內斯特用左手開船掌舵。海浪從船後側方向撲打著船身,賓德耽心船會出問題。風浪大,他不得不用很大的聲音對厄內斯特說話,要他小心開船。後來,他決定由哈曼恩開船,把厄內斯特換下來。厄內斯特很不情願地讓位哈曼恩,自己轉去用槍打鏗鳥玩,一邊不斷地嘲罵哈曼恩。後來,佐西覺得厄內斯特做得太過份了,她悄悄地來到海明威的背後站著,說,“喂,你聽著,你要是不閉上尊口,我就拿過你的槍把你斃了!”海明威立即把係在腰間的手槍帶解下,連同手槍一起丟在一旁。接著笑容滿麵,開始給他們講故事,說他的外祖父霍爾在一八五○年從英國坐船回美國時,在船上鬧便秘,一路上使他吃了不少苦頭。
四月下旬,情況已表明海明威的妻子波林將在十一月份生第二個孩子。海明威寫信同在堪薩斯城的格菲醫生聯係,並訂出計劃安排好十一月份前幾個月的工作。他準備在五月份帶波林回法國,六月份至九月份呆在西班牙,一方麵觀看鬥牛,一方麵寫作。最後,從容地返回法國,仍然有足夠時間準備波林坐褥。他們計劃再回到凱威斯特島過冬。這次回去,可以住上自己置下的房子——一間舊式的磚石房,配有陽台和鐵欄杆,在白頭街九百零七號,正好是燈塔的對麵。這間房是前一年買下的。那年春天波林的伯父格斯到凱島度假,波林和厄內斯特陪著格斯來到這間房子的地方。當時房頂破漏,有的窗子也被打破了,但就這個小島的情況來說,這間房子仍不失為是一間最體麵的。隻要略加修葺就很象樣。那房子要價為八千元。格斯伯父當即買下作為特別禮物送給波林。這樣他們在美國第一次有了自己永久性的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