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睡夢中驚醒,耳朵裏發出:“嗡嗡嗡!”的響聲,耳朵根鑽心的疼。怪事了,按平時睡個懶覺,我阿爹最多也就揪個耳朵啊,沒有打耳光的習慣啊,今天是怎麼啦?

我睡意正濃,迷迷糊糊的半睜著眼睛,很憤怒地吼了聲:“咋啦!咋啦!”誒,沒反映。我很納悶,睜大眼睛看了看,床前黑洞洞的朦朦朧朧的,沒看到我阿爹的身影啊。

這時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就知道是我阿哥跑出去了。肯定是他起床絆到我的腦袋瓜子了,他的腳指頭踢到我的耳朵根了。疼死我了,氣得真想上去咬他一口。

我不明白,阿哥平時愛睡懶覺的啊,很難叫醒的啊。今天天還沒亮,也沒人叫,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很奇怪,睡意立馬消失了。

隻聽到窗外馬路上有熙熙攘攘說話的聲音和急促走動的腳步聲。村裏的狗“汪汪汪”的叫過不停,有的還發出長長的嚎叫聲。

院子裏傳來雞飛翅膀拍打地麵的聲音和母雞嗬護小雞緊張的亂叫聲。豬都被它們吵醒了,也傻呼呼的亂叫著。

我很好奇,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褲子,右手拎著衣服,光著腳丫跑了出去。

到院子大門外,看到阿媽和對門的大媽竊竊私語小聲議論著。倆人神神秘秘的,我無心打聽,急忙打聲招呼跑了:“阿媽,大媽,我走了!”

我阿媽大聲問:“可那點!”我阿媽是少數民族不會說普通話。

“去那邊!”我一邊跑一邊回答。

一路小跑到了村南邊,灰蒙蒙的看到牛身子粗的大清香樹周圍有好多村民。這裏是村裏的聚集點,大事小事這裏人最多。

我們村叫龍山寨,是以房背後的龍山而得名,住著百十戶少數民族。今天早上至少有半數的人到了,黑壓壓的一大片,我想:“肯定出大事了。”

我過去看到大人們的臉上沒一個帶笑臉的,陰沉沉的氣氛籠罩著整個人群。小孩子在人群中來回亂竄,認真地聽大人們說每一句話。

我看到阿哥在人群裏,就想去報踢耳朵的一箭之仇,擠了過去,我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使勁地掐了一下。他屁股上褲子的補丁太厚,我勁小,根本就掐不到多少肉。

他轉過頭來用左手擋開我的小手不耐煩地小聲說:“別鬧,別鬧,”又轉過頭去聽大人們說話。

我阿哥比我大三歲,在村南邊五裏路的大隊村裏上五年級。他光著腳丫,褲子的顏色是藏青色的,跟我一樣卷到了膝蓋。衣服也是藏青色的補丁很多,身上的肉想露都露不出來。

村裏好多小孩都穿補丁衣服,全村窮得隻能吃大食堂做的包米麵拌紅薯飯。這是一九六五年,我九歲了。

我東轉轉西轉轉,我阿哥往裏麵擠,我也往裏麵擠。隱隱約約地聽到他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你聽到公雞叫了沒有?”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就像說悄悄話,每個人臉上都很嚴肅,我感到很害怕。

聽老人說,公雞是上天派下來的使者,它們代表著神的旨意:“早上叫農民起床幹活;有危險提醒大家注意;有災難不叫。”說的“不叫”就是說,早上公雞沒有打鳴。

早上公雞不叫,對於小山村來說,是件可怕的事,它暗示著天地欲變,災難將會隨之降臨,曾經在很早以前發生過,村民們每個人都皺著眉頭慌恐不安。

我們小山村裏,太陽快出山的時候,每天都能聽到公雞叫。村民們都習以為常了,沒有人會天天惦記這個事。久而久之,好多人都淡忘得差不多了,誰都不會在乎自家的公雞早上叫了還是沒叫。所以今天說起公雞叫了沒有,許多人都答不上。

小孩子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說話沒人信。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沒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