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難以掙脫的記憶(1 / 3)

我隨著我夢回到了那個陰雨綿綿的秋天,那是從三歲起就伴隨著我的夢境,雖是夢境,可是它卻是真真實實的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

我跪在堂屋裏的棺材前,燒著冥紙,我媽媽安靜的躺在棺材裏麵。當時年紀尚小,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隻是隱約知道媽媽躺在裏麵,再也起不來了,再也不會和我說話了。而在我的夢境中,媽媽總是會從棺材中突然跳起,每次到這個時候我都會驚醒。

那晚我又做了這個夢,我猛地睜開眼睛,燈已經熄了,屋裏卻有微弱的光線,我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見床上沒有了華春,卻又聽到輕微點擊鼠標的聲音,我向電腦邊看去,華春坐在電腦前,一手托腮,一手點擊鼠標。

我不動聲色的下了地,輕輕的走到華春身後,看見電腦屏幕上一張張照片閃過,照片上有華春,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男孩。

我看著電腦屏幕,猜想著那個男生是誰,心裏竟然很不是滋味。隱約中華春似在低聲抽泣,我拿過身旁的外衣披在華春的身上,華春身子微一顫抖,轉過頭錯愕我看著我。

“怎麼了?睡不著嗎?”我低聲的問。

華春眼中雨霧繚繞,看著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看著電腦屏幕,平靜的問道:是因為他嗎?

華春轉過頭,聲音暗啞的說:他是我弟弟。

我愣住,看著電腦屏幕上那個笑著和華春並肩而立的少年,華春為什麼會因為她而失眠呢?看來華春說她怕黑並不是留下我的借口,而是真的。

“那麼他呢?現在在哪裏?”我疑問道。

華春沉默半響,低聲的說:死了。

我身子一怔,僵在了原地。死了?那麼年輕的生命竟然已經結束了。我心底閃過些許難過。

四周除了我和華春的呼吸,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華春,看來每個人都有一段不願提起往事,這句話說得極其正確。

過了半響,華春猝不及防的站起身來,轉身抱住了我,頭靠在我肩上低聲的哭泣。

我遲疑了片刻,抬起手拍拍她的背,低聲的說:華春,心裏難過就大聲的哭出來吧!那樣心裏會好受一些。

華春的淚打濕了我的肩膀,在黑夜裏有些冰涼,不知怎麼,我突然想起我的遭遇,鼻子也是一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我媽媽在我三歲的時候和爸爸吵架,服毒自殺,不到半年的時間,我的哥哥去遊泳被淹死。短短的時間之內,我失去了兩個至親至愛的人,我的心沉淪到絕望的穀底,回望這十多年的歲月,無人能知道我是怎樣承受著傷痛的記憶撐過來的,很多人都隻知道我過得很憂傷,他們卻不知道我憂為何,傷為何。而我也總認為媽媽自殺的事兒對我來說是一種恥辱,所以我從來向任何人訴說。

華春低泣一陣,抬起頭,眼角布滿淚水的看著我:幕笙,你是不是很驚訝?

我說:驚訝什麼?

華春苦笑一下,把頭埋進我的懷裏,喃喃的說:在所有的人看來,我是一個很堅強,臉上永遠帶著幸福笑容的人。可是實際上我是那麼的脆弱,我怕一個人,我怕黑夜,我怕孤獨…..說到最後,華春已經泣不成聲。

我能理解她,雖然我不知道她的弟弟是怎麼死的,可是我知道那對於她一定是一場不堪回首的記憶。她和我一樣,都是抱著傷痛記憶過日子的人,她所有的傷痛我都能切身的感受到。

“我知道,當你一靜下心來,你就會想起很多以前傷痛的記憶。我也是,我害怕孤獨,害怕黑夜,卻要強裝堅強,故作瀟灑。”我苦笑著說。

“嗯,所以每天空餘的時間我都打發在網上,當看到你寫的東西的時候,那些淒美的字句引起了我心裏的共鳴,能讓我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所以,我才會拋下女生應有矜持,那麼迫切的想要見你,你知道,在這個世上要找一個讓自己感覺很親切而且很完全的人不容易,那種親切安全的感覺很多時候是連爸爸媽媽都不能給予的。”

我輕輕的點頭,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像我們這一類人天生對現實比較絕望,對任何事物都持懷疑態度,不願意相信什麼是真的,所以即使我們身邊有再多的朋友,我們也隻是把自己孤立在自己的世界。人們看到的隻是我們刻意偽裝的表象,然而很多人都會被表象迷惑,以為眼前的我們就是真實的我們。

“幕笙,你願意做我的聽眾嗎?我想把我內心隱藏著的東西全部說出來,如果不說出來,我真怕什麼時候就會瘋掉。”華春說。

我明白,當一個人選擇另一個人作為傾訴對象的時候,那是以強大的信任作為基礎的。我怎麼忍心拒絕華春對我的信任呢?要知道,中國人口雖然眾多,但是又能找出幾個自己真的信任的呢?我點頭說:華春,我願意。

我和華春躺在床上,她像隻貓兒一樣卷縮在我的懷裏,喃喃的講述著她痛苦的記憶。我們此刻沒有性別的差異,有的隻是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兩顆互相憐憫的心靈,彼此靠近,互相汲取溫暖。

華春的弟弟名叫邵華安,三年前,也就是華春到農學院那年,邵華安因為在學校犯事,被學校開除,回到家後被家人責罵,並讓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閉門思過,卻不料他用華春送給他純白色圍脖殘忍的把自己活活勒死。晚飯時華春去叫他,見房間裏沒有響應,門又從裏麵反鎖著,華春叫來了爸爸媽媽,撞開門時邵華安已經死去,而他在床上留下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爸爸媽媽,我反思了一下,我覺得我並沒有錯,我知道在你們心中我不是一個好孩子,既然這樣,我也不必再活著惹你們嫌,春姐,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千萬不要想我。”

對於弟弟的死,華春媽媽歸咎於華春爸爸,於是大吵大鬧,要他還她兒子,最終鬧到了離婚的地步。華春曆來和弟弟要好,弟弟的死使她恨透了爸爸媽媽,於是她不再讀書,來到了農學院食堂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