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經

“聽說在小小的地球之上/有一片大大的高原/是誰招呼了一聲/人往高處走嗬/這一群就這麼來了……”

五六年前,我狂熱地迷戀過女詩人馬麗華的《總是這草原》。“人往高處走嗬”,這意味深長的召喚,讓人熱血沸騰,激情澎湃。

馬麗華的“高處”在西藏,那個人跡罕至、自然條件惡劣的高原,孕育了她的生命,但她靈魂的高處卻不在神秘的西藏。每次讀她用20載春秋成就的書《走過西藏》時,就會如夢如醉地想起那一聲召喚:人往高處走嗬……

每個人都在往高處走,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高處。這高處,是蒼茫的高原,是遼遠的戈壁,是鄉村稻穀金黃的田野,是繁華都市某處棲身的港灣……

我的高處在哪裏呢?用肉眼窺視,是城市中心不遠處桔黃色的——高高在上的五層樓。是我自己選擇了它並深愛著它。因為往上已無路可走,許許多多的腳步聲被阻隔在外;但仍然有灼熱燦爛的陽光金子般流瀉進來。這是低層人家享受不到的恩賜。它讓我無數次一步跨越幾個台階衝將上來。我聽到了向上跨越的那種慰藉與快感,以及快速安頓之後的心跳聲,這使我處於一種難言的亢奮狀態。還有那“人往高處走”的讖語,時時刻刻都在形成一個巨大的磁場,感召我鼓動我從那個搖搖欲墜的工廠中擺脫出來,尋找一個可以自由馳騁的空間。我開始了為改變自己命運的奔波。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家單位到另一家單位,渴望用自我的力量去發展新的自我。確切地說,這是一個往高處走的曲折坎坷的過程。這裏有與單調的機器操作截然不同的複雜的人際關係,許多美好的幻想隻是紙上談兵,又終於忽然碎裂。

無所適從。向上的路是如此艱辛嗎?一次次對自己說:不是有水往低處流嗎?就這麼往低處走吧。向著一條下坡路通向低處的路走。果然不用再費那麼多的體力與心思,輕輕鬆鬆地轉瞬間就回到了上路的地方。每天依然要無數次地重複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動作:上樓下樓。

隻是不再一路奔跑著往樓上跑。機械地邁動腳步,一步一個台階。五層樓的台階因此而顯得有些漫長、寂寥。尤其是一身風塵忙碌一天之後,那頂樓的家更顯得遙遙不可及。是什麼讓我變得懶惰沮喪無精打采?偶爾凝神靜坐,那“人往高處走嗬”的滾燙的詩句,如火如茶,滌蕩著我的依然年輕的心。依然渴望著往高處走,雖然自己並不知道這高處在何處,但它確實存在於心中的某個地方。隱秘、安靜,像某種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我看見它一年年生長,終於有了一定的高度,卻再也生長不動了。四周的雜草抑製了它。它開始像我一樣蔫不拉嘰,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應該找一件開心的事振作精神了。到高處去!朋友的一句“到冰達阪采擷雪蓮花”,再次召喚了我。我至今叫不出其準確方位,隻知從烏魯木齊出發要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巔簸四五個小時。和我們同行的幾個大學生,下車後又步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終於采擷到一朵雪蓮!是的,隻有一朵。因為雪蓮是名貴中藥材,濫采濫摘已使其遭受滅頂之災,隻在不易抵達的高寒處尚可尋覓。微微盛開的雪蓮,在手中跳動旋轉。這是我第一次目睹潔白神聖的雪蓮。這是我在許許多多的波折之後,第一次來到高高的可以俯瞰全城的峰巔上。“人往高處嗬”這是誰在召喚?高處有珍貴的雪蓮,有連綿起伏的山巒,有深深的寂靜和沉默。我扯開嗓子

每個人都在往高處走,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高處。這高處,是蒼茫的高原。是遼遠的戈壁,是鄉村稻穀金黃的田野。是繁華都市某處棲身的港灣……

,向冰達阪那遙遙不可測的深處狂喊:人往高處走啊!此起彼伏的回聲蕩漾在山穀。這回聲仿佛某種咒語,一遍遍將我擊中。往高處走嗬!無論高處是否不勝寒是否艱辛,都要往高處走。高處有遙遠的想象,有無法描繪的風景,有燦爛蓬勃一如雪蓮的珍奇植物,有遠離塵囂物欲的大徹大悟,有苦苦追尋的鳳凰與涅磬……不再抱怨。不折不撓地抖落滿身塵土,向內心的高處走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