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時候,兵農合一的府兵製早已瓦解,大多數唐軍都是脫離生產的職業軍人。由皇帝發餉的就是禁軍,由各鎮節度使發餉的就是藩鎮軍。反正誰給發餉,這些人就替誰賣命。
隻有一種兵沒有完全脫離生產,就是各州縣自行募集的鄉兵,也稱團結兵、團練。其實就是後世的民兵組織。這些人出身就是當地農戶,每七戶要出一丁。鄉兵一般受當地縣令、刺史節製,不登記入正規軍軍籍,也不長期脫離生產,軍事任務結束之後,隨即返鄉。
向城鄉兵就是這樣一支隊伍。
向城縣共有左、右兩營鄉兵,一營四百人,頭領稱指揮使。這次“下鄉平賊”,縣令姚啟之派出了一營的兵力,另留一營守城。他沒有親自帶隊,而是讓左營指揮使姚世虎全權負責,讓縣丞史謙充任監軍。在姚啟之眼裏,這是一次“收獲之旅”,根本不算什麼打仗。派親侄子姚世虎領兵,是為了讓他多撈些油水,積累軍功。姚世虎領命後摩拳擦掌,表示要大幹一場。縣丞史謙卻顯得一臉心事。
縣丞作為縣令的副手,位置本身就比較尷尬。這次出征,史謙這個二把手又要做一把手親侄子的監軍,位置就更加的尷尬。監軍這個職位,本應起著監督主帥的作用。但史謙監督得了姚世虎嗎?顯然管不了。所以他隻是個掛名監軍。他心裏清楚,此行功勞都是姚世虎的,黑鍋才是他的。
姚世虎這邊點齊軍馬向裴家寨殺來。裴家寨這邊也沒閑著,張尋、趙東陽、裴禮、裴仲、裴五、韓三、施驚墨等人正在議事廳開會。施驚墨比張尋晚了一天,也及時將裝備運回了裴家寨。
關於如何守寨,主要有兩種聲音。一種認為應該堂堂正正跟向城鄉兵幹一仗,挫挫對方的銳氣。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沒必要硬碰硬,在險要處埋下伏兵,打伏擊戰就能將對方擊潰,損失要比直接對陣小很多。
主張強硬的是趙東陽和裴仲,主張伏擊的則是裴禮和裴五。張尋一看,發現很有意思,裴仲跟裴五這兩個隊正都跟自己的都頭意見相左。
聽了屬下的意見,張尋倍感欣慰,雖然意見不同,但都是積極進攻的想法,沒有消極避戰,主張死守山寨的。張尋剛想表揚大家幾句,忽然一人說話了,正是半晌沒有說話的老漢韓三。這老頭平時糊塗,但關鍵時刻總會給張尋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似乎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被老漢隱藏了起來。韓老漢拒絕帶兵,張尋就給他安排了一個類似大總管之類的角色,張尋不在的時候,他就是代理寨主。因為年歲大,眾人倒也尊敬他。
韓三說:“我看不能貿然出戰,還是堅守營寨為上。”
韓老漢此言一出,眾人或有恥笑他膽小的,或有以為他老糊塗的,都對他的意見不以為意。張尋卻似乎聽出些言外之意,追問道:“若以堅守為上,何法為中?”
“以伏兵擊之為中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得先手,然而……”
“然而如何?”
“然而敵人終有醒悟的一刻,困獸猶鬥,敵人垂死中的反戈一擊,會給我方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那又以何法為下?”
“以堂堂之陣,正麵擊之,是為下法。”
裴仲反駁道:“兵法雲,‘勿擊堂堂之陣’。怎麼就成了下法?”
韓三直搖頭,說:“年輕人莫要讀死書。你懂得‘勿擊堂堂之陣’,對方主將就一定懂得嗎?他遠道而來,氣勢正盛,難道會因為你列了‘堂堂之陣’就‘勿擊’了嗎?”
“打就打!正麵迎擊就是要挫他們的銳氣!”裴仲感覺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