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漲潮 第71章 殺人誅心之論(1 / 2)

從淅川到鄧州,有一段水路。在長慶川渡口上船,沿小湍河順流而下,就能直抵鄧州。為了節省時間,張尋打算走這條路。

重返長慶川,此地的景象讓張尋唏噓不已。雖然才過去短短幾天,大火燃盡的廢墟上,一座嶄新的長慶川已在“重生”。百姓大多已重返家園,整座鎮子熙熙攘攘,一片忙碌景象。有的人正在推倒隻剩殘垣斷壁的舊屋,打算重新建造新屋。有的新屋已經蓋好,正在平整庭院。還有人徹底放棄了舊宅,在鎮子外圍重新選了一個心儀的地方開始打地基。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張尋突然想起了這句唐詩。

百姓見到當初毀滅自己家園的唐兵又回來了,無不怒目相向。然而卻無一人逃遁,很多人甚至反而更加賣力的幹活。這是無聲的抗議,也是無奈的倔強。他們似乎在向唐軍宣示:雖然我無法阻止你毀滅我,但你也不能阻止我重生。

張尋讓手下給長慶川的每家每戶送去二十貫錢,米兩石。言明是新任鄧州節度使因之前縱火給的補償。百姓們麵對這意想不到的收獲,有的感恩戴德,有的橫眉冷對,有的麵無表情,有的喜出望外,盡顯眾生百態。

由於船隻數量有限,張尋、李師泰及兩百軍士水路先行。大隊人馬仍走陸路。

順流而下,隻一日,就到了鄧州城北。張造、裴禮等人早在渡口迎候。張尋發現,龐從和韓建也在人群中。

上岸與眾人相見,寒暄一陣後,還是龐從心直口快:“發餉一事可是真的?”

張尋點了點頭。

“我的天!你們這是發了多大的財?”

張尋和李師泰相視而笑,誰也不回答龐從。韓建則在一旁十分羨慕的望著李師泰。他心裏清楚,李師泰這一趟肯定收獲頗豐。韓建、李師泰、鹿晏弘三人同為蔡州牙將出身,如今鹿晏弘走了官運,李師泰走了財運,隻有韓建一無所獲,此時未免有些落寞。

龐從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他高興的說:“真能發下餉來,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這次拿下鄧州,將士們沒有得到任何賞賜,很多人都頗有怨言。這回可好了,這些銀子可真是及時!”

張尋說:“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明日一早就發餉!”人群爆發出一片歡呼。

此時,張造、龐從、韓建的部隊都已遵照張尋的要求,離開鄧州州城,屯駐在了小湍河北岸。王建和晉暉的人馬雖然也出了城,卻駐紮在了小湍河南岸,距離鄧州北門非常近。而鹿晏弘的忠武六軍,則根本沒有出城,仍在鄧州。

那麼形勢就很明了了,誰是敵,誰是友,誰在騎牆觀望,都已一清二楚。張尋勝算十足,鹿晏弘與自己相比,顯然勢單力孤。

未成想,發餉當日,卻發生了一點意外。忽然有大批鄧州百姓聚集在軍營之外,呼天搶地,要官軍還回自己的血汗錢。

這樣奇怪的訴求,讓張尋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從巢賊手中繳獲來的銀子,怎麼就成了你們的血汗錢了呢?不過他知道,這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所以他告誡全軍對這些百姓保持克製,並暫停發餉。

就在張尋疑惑之際,一夥由鄧州各界代表組成的鄉紳名流團,適時的出現在了軍營外,要求見新任刺史。

看來馬上就能知道“醉翁之意”了,張尋立即接見了這些鄉紳。

經過一番自我介紹,原來這些人隻有少部分是真正的鄉紳,大部分人,都是鄧州當地的商人。有米行老板、牲口販子、鐵器行掌櫃、布匹行老板……但其中最多的,還是鹽販子。為首的一個鹽商叫做鄭襲,年紀不大,大概隻有三十出頭。但是從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出,這個其餘人口中的“鄭郎”,就是鄧州的商界領袖。

寒暄過後,張尋也不想兜圈子,直接問道:“不知諸位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如果沒什麼要緊事,我還有些軍務需要處理。”

此言一出,商人們急了,紛紛給鄭襲使眼色。鄭襲緩緩從袖中掏出一疊文書,呈了上來。張尋定睛一看,不由皺起眉頭。原來,全都是借據。

這些借據,厚厚一疊,足有二三百張。張尋一張一張翻看下去,發現借款人全都是朱溫,並蓋有鄧州刺史的大印。借款數額,從幾百貫到幾萬貫不等。約定還款期都是一年。

張尋心裏咒罵了朱溫一百遍,這個下三濫,明明搶錢還立借據,真是做婊子還立牌坊!他似乎忘了,自己當初在葉縣強征牲口的時候,也用過一樣的手段。

雖然明知道朱溫不可能認賬,張尋卻不能直說。他笑著說:“恕本府愚鈍,實在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這上麵白紙黑字寫明了借款人是朱溫,你們若是想討錢,應該去找朱三,找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