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陽押著繳獲的輜重趕到榆楚鎮時,朱溫早就到了。
榆楚鎮已是一片殘垣斷壁,看樣子是剛剛被毀的,很多房屋還冒著滾滾濃煙。趙東陽無法判斷這究竟是鄜延軍幹的,還是朱溫幹的。當然了,是誰幹的都正常。
趙東陽不像張尋,在晚唐,他沒有立場。或者說,之前他的立場在張尋那,但是現在,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能夠更好的活下去。至於為大唐效力還是為黃巢效力,對他來說,都是一樣。並非他沒有是非觀念。隻是,想比較出官軍和義軍到底誰更好一點,實在很難。
“火是唐兵放的。”朱溫忽然出現在趙東陽的身旁,似乎在解答他的疑惑。
“嗯,意料之中,這幫混蛋……”
“沒燒太幹淨,我又放了一把。”
“呃……”趙東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幸存的百姓,我會把他們遷到長安去。如果不燒得徹底一點,他們還會跑回來。”朱溫的語速很慢,但是語氣讓人不可置疑。“你知道,這裏是戰場,他們住在這,早晚會死。”
“大帥果然宅心仁厚,這些百姓遇到您,真是有福氣。”趙東陽也懂拍馬屁。
沒想到朱溫聽了卻並不高興,反倒板起麵孔說:“說得什麼鬼話。咱都是武人,少跟讀書人學。這些人去長安難道是享福的?黃王麾下大軍二十萬困守長安,漕運斷絕,早晚要斷糧的,需早做打算。”
趙東陽聽了心裏一顫,早做打算?做什麼打算?莫非將這些百姓遷往長安,是為了當作儲備軍糧?!莫非斷糧之後,黃巢軍就要吃這些百姓?!
朱溫仿佛看透了趙東陽的心思,問:“吃過人肉嗎?”
趙東陽搖了搖頭。
“別著急,會有機會的。”說罷朱溫哈哈大笑。笑得趙東陽汗毛都豎起來了。
朱溫忽然斂起笑容,吩咐道:“這些百姓,就有勞趙將軍一趟,將他們送去長安吧。”
“什麼?現在?”趙東陽對這個命令感到意外,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際,怎麼竟然讓自己去幹押送百姓這樣的閑差?
“當然是現在。馬上就要打大仗,這些人往哪放?”
“可是……可是正在用人之際,一千人去押送幾百個百姓,會不會浪費兵力?”
“誰說那麼多人去了?你領兩百騎去,剩下的兵都交給龐師古。”
趙東陽明白了,這一定是對自己的懲罰。他已經被“冷凍”,剝奪兵權了。
朱溫雖然沒有挑明,但顯然已經知道了放走李孝昌這件事。趙東陽知道再說什麼都已沒有用,朱溫已經給自己留夠麵子了。隻得領命。
其實朱溫並不想跟李孝昌動真格的。他若全力攔住鄜延軍,雖然尚讓的計劃得以實施,損失最大的還是他朱溫。
所以他思前想後,決定派趙東陽去攔截。他認為,趙東陽以一千敵五千,勝算不大的情況下,或許會顧念曾為唐軍的舊情,不與李孝昌死磕。這樣朱溫就能把自己從尚讓的套子裏摘出來。而黑鍋,有手下人去背。
沒想到趙東陽的表現讓他既興奮,又琢磨不透。
興奮的是,趙東陽竟然以一千騎兵,閃電般的擊潰三千鄜延軍,自己損失微乎其微。手下有這樣的神將,怎能不興奮?
琢磨不透的是,據知情者說,趙東陽竟然在最後時刻,放走了已經在做垂死掙紮的李孝昌。這究竟是為何?趙東陽的表現前後矛盾,讓他難解其中緣故。
為了給尚讓一個交代,又不想過於刺激趙東陽,他才把趙東陽調離戰場,也算是一種保護。
趙東陽十分鬱悶的回到軍營,立即集合手下所有士兵。
刨除陣亡及重傷者,還剩800餘人。他開門見山,說自己要帶兩百人護送百姓回長安,剩下的人就要到前營指揮龐師古那裏去報到。
士兵們馬上都明白了,趙將軍一定是因為放走唐朝節度使,受了懲罰,被降職了。跟他去長安,肯定不算什麼好差事,沒有立功的機會,也難以獲得什麼賞賜。
趙東陽說:“願意跟我去長安的,請出列。”
裴繼祖第一個站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當初青龍都的三十餘人。趙東陽感到了一絲欣慰。看來這些人,不管自己走到哪裏,都會追隨了。
讓他意外的是,郭言也站了出來。然後陸陸續續的,八百人中,站出了將近一半。
趙東陽的鬱悶已經一掃而光。沒站出的那些,大多是剛剛撥到自己麾下的。而那些相對老一點的部下,也就是曾隨他去高陵誘敵的那些人,幾乎都站了出來。這種忠義,讓他既感動又自豪。
他沒有在這些人中挑挑撿撿,凡是站出來的,全都帶走。至於朱溫的兩百人之限?管他呢。我的兵,我做主!